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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於孔子門下,事師如事父母,事同門如兄弟,都足以稱孝稱悌,做到了這一點,可以被孔子認同為次一等的士了。子路到達這個程度就心滿意足,不想在孔子門下更進一步,由登堂而入室了麼?」
子路聲音稍微緩和了些:「仲由自然不甘心止步於此……」
「既然如此,那就做最頂級的士!」趙無恤直指子路的內心。
「行已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子路,你現在有這樣的機會,你做得到麼?」
「我……」子路無言以對。
趙無恤一度覺得,孔子門徒當中,數曾點、顏回、子路三人最難為己做用。
曾點太過飄逸隨意,顏回太過聰慧,子路則太過忠實。
但話雖如此,對於這個勇冠三軍,可以一敵十的猛士,頗受趙鞅「愛士」風格影響的無恤也不能免俗。在子路臨時追隨他的這短短几天時間裡,他禮賢下士,推衣衣之,推食食之,還出面為他謀取職守,可這一套試了個遍,成效並不算大。
隨著漸漸了解子路,趙無恤算是明白了,總是來軟的不行,必須和孔子一樣,迎面硬生生地勝過子路一次,才能收復這個桀驁不馴的遊俠儒士。
更何況,雖然出了鄆城和中都的意外,但趙無恤可不想自己刻意放陽虎歸山的長遠謀劃出現紕漏,若是陽關不能及時收回,造成陽虎在北境東山再起的態勢,那還真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他的規劃,不容任何意外打斷,三桓不行,盜跖不行,孔子也不行!
而子路,則是這個謀劃的棋局裡關鍵的一個大車(ju),萬萬不能有失!
「子路啊,這便是我阻止你的原因,你想要救孔子的心情我理解,但中都邑還有我,還有子有,有近千武卒兵士,一定會保孔子平安。但現在能解陽關局面的卻只有你,行人和使者,君上可以派出一百個,但能讓陽關邑司馬信任的,卻唯獨你一人而已!你豈能北轅西轍?」
子路在趙無恤的大棒猛喝下,也突然意識到,夫子教導的事情和自己將要做的事情,似乎是相悖的。
如果要按照夫子對士的標準去行事,應該繼續履行君命出使陽關,可按照子路的本心,則想立刻飛到中都邑去,將圍城的盜寇盡數驅散。
子路站在原地,雙手緊緊捏著拳頭,天人交戰了將近半刻後,才猛地一跺腳。
「也罷,我這就去輕車前去陽關!」
他在魯城北門跪地,朝西面中都邑方向三稽首,請孔子原諒他的不孝,隨後又回首朝趙無恤下拜頓首。
「中都和夫子,就拜託給大夫了,若能解救危局,子路願意為大夫效死!日後但凡有命,莫敢不從!」
趙無恤將他扶了起來,將一件漆黑的小巧物件交給了子路。
「子路能夠理解孔子的苦心就好,此去陽關,成與不成在五五之數,帶上此物,或許能派上用場。」
「這是何物?」子路只感覺入手的東西雖然塊頭很小,卻沉甸甸的,孰視後不由大驚。
那竟然是半枚鎏銀虎符,硬梓木製成,通體漆成烏黑色,上刻錯銀篆書:「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陽關。凡興兵被甲,用兵百以上,必會君符,乃敢行之。烽燧之事,雖毋會符,行殹!」
這是調撥陽關守軍的虎符,當然,在國君實失去權勢的魯國,虎符早已失去了以往的作用。在陽虎手中後是作為信物來使用的,見之如見封君親臨,可現如今為何卻落到了趙無恤手裡?
「陽虎一度被我抓獲,雖然他乘機逃竄,但虎符卻落下了,何足怪哉?子路可以憑藉此物說服陽關守將投降,我可以以三邑大夫的身份,保他和手下所有軍吏兵卒無事。」
「原來如此。」子路是個直腸子,再加上被趙無恤言語折服,正對他敬重有加,所有也沒多想。
他下定決定後也不再糾結,立刻輕車快馬朝北方而去,連多餘的兵卒也不等了。
冉求在趙無恤身後感慨道:「子路師兄性格倔強,平日裡無人敢惹他,也只有夫子能說教他一二,大夫卻是能折服他的第二人,冉求佩服。」
趙無恤則無奈地搖了搖頭:「唉,國運多舛,只能各自盡力而已,希望子路此行能順利完成君命,解除北境的大麻煩。」
既然答應了的事情,他也不再耽擱,立刻下令道:「穆夏、田賁,你二人立刻回城西集結武卒,力求今日內隨時都能開拔。」
「至於解救中都邑,子有,這事非同小可,我無法獨自決斷,必須知會季氏、孟氏二位卿士才行。」
無恤心裡想的則是,本來就是全體卿大夫共同承擔的剿寇義務,怎麼能讓自己一人承擔?不乘機多要些好處,怎麼對得起自己,怎麼對得起手下那些流血流汗的兒郎們?
……
與冉求徹夜從鄆城趕來曲阜報信同時,季氏、孟氏也各自從不同的渠道得知了盜跖劫掠周邊城邑的消息。
在接到傳車通報後,已經回到府邸的季孫斯、孟孫何忌的反應相同,那便是立即召集家臣商議。季孫斯因為早上少正卯的分析,已經料到會有盜禍興起,卻沒想來來勢如此猛烈,而孟氏則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子服何對大野澤盜寇多有了解。
他們都在分析這次盜寇作亂對自己孰害,孰利。
「孟氏在那邊並無領邑與田畝,反倒是趙子泰的三個城邑都在大野澤、雷澤左近,若能讓群盜和他兩敗俱傷,那就再好不過!」孟氏的公斂陽如此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