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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師旅這些名稱自古已有,所以春秋史書上才有「三軍敗績」「王師勝績」「不振旅」這樣的說法。
反倒是後世外國的軍師旅,是翻譯過來的名稱。
統領這二十人的兩司馬,名為羊舌戎。其人二十餘歲,長得圓頭虎軀,下巴上蓄了須,著皮製甲冑,看上去十分威猛,但說話聲卻文質彬彬,帶著幾分貴族氣質。
春秋時文臣武將尚未分家,披甲戴胄上陣則能揮戟殺敵,著高冠博帶登堂則可琴瑟賦詩,晉楚兩國許多卿大夫都是如此,羊舌戎給人的感覺大概也是這樣。
他恭敬地向趙無恤行禮,介紹這一兩趙兵的組成。
第25章 國野矛盾
羊舌戎道:「稟小君子,此一兩並不滿員,僅有二十人,半數為國人子弟,半數為野民庶孽,全都剛服役不久,只有前幾天冬狩時受過一次訓練。」
國人就是高級公民,有權議政,亦有納軍賦,服兵役的義務,其中不少人家中有私人田地,多居住於城垣之內。野人則是低一等的庶民,多居住在城邑邊鄙,沒有公民權,大部分為人農奴、傭耕、庶孽子弟,是被束縛的生產者。
也就是說,是兩個不同的階級。
趙無恤放眼望去,眼前的趙氏兵卒中,一些面孔尚且稚嫩,全然不是身經百戰的老卒。不過年輕有年輕的好處,雖然經驗不足,卻沒有兵油子,也便於趙無恤將其全新打造成只屬於自己的力量。
趙無恤點了點頭,說道:「若是加上我帶來的五人,剛好補全,可選出其中的伍長了?」
「未曾。」
「好,那今天就把這件事定下來!穆夏,你帶著廄苑的二三子入列。」
在經過仔細考慮後,趙無恤還是覺得身材高大,忠心而穩重的大塊頭穆夏更適合做一名步卒,於是就正好將他安插加塞進這一兩中。
隨後,趙無恤亮出了虎符,代表正式接管指揮之權,他上前幾步,對著年輕的趙兵們大聲說道:「余就是趙無恤,宗主之子,你們的新主上!」
趙兵們站得更加挺拔,看著這位前幾日冬狩時獲祥瑞白鹿而還,威風凜凜的小君子,眼中神采奕奕。
「爾等既然劃到了我的麾下,那到達成邑後,就要正式開始練兵,不過在這之前,還要做一件事。」趙無恤頓了頓。「那就是從你們中間選出五名伍長。」
「有沒有人站出來自薦,或者推薦別人?」
年輕的趙兵中頓時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但卻沒有爭先恐後的情況出現,國人子弟都在觀望,野人則不敢在國人之前出頭。
「沒人麼?那我就先指定一人了,穆夏,出列!」
「唯!」穆夏事先早就得了趙無恤的吩咐,他大聲應和了一聲,響聲如雷,大步踏了出來。
只見穆夏十七八歲年紀,卻形貌魁梧,雙臂結實,頭上裹著一塊黑色幘巾,腰懸青銅短劍。
這時,行伍里一個著青幘的塌鼻樑青年按耐不住了,他粗著嗓門大喊叫起來:「小君子,這不是廄苑裡放牛的低賤牧童麼,我認得他,他怎麼能做伍長呢!」
聽到此話,聲浪又響了起來,在兩司馬羊舌戎的喝止下才肅靜下來。
羊舌戎也有些猶豫,雖然有所準備,但他沒想到趙無恤這麼快就要安插自己的人手,而且這已經不合軍法了,他小聲勸解道:「小君子,軍法規定,伍長皆由國人擔任,此子現在的身份似乎只是個野民?恐怕不能服眾啊。」
晉國軍律和周禮又有所不同,畢竟經過數百年發展,在西周,當兵服役本來只是國人特權,是高尚而光榮的事情。但隨著國野的差距漸漸不再明顯,戰爭規模也越來越大,僅僅依靠士和國人無法組建龐大的三軍,在晉惠公時作州兵,推行爰田制度後,野人紛紛入伍。
於是晉國對所任軍職的身份要求又放低了一層,比如羊舌戎只是個下士,卻擔任了兩司馬,但伍長的確得由國人才能擔當。
當然,趙無恤可不太同意這規矩,他的兩個親信虞喜、穆夏現在的身份都是野民,難不成他們得從普通徒卒做起?以春秋時代階層升遷的效率,那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為他所用?
不過他自有讓羊舌戎低頭的妙計:「兩司馬,我看你威武雄壯,又進退守禮,想必在戎車上按劍持戈之事,一定做得來,我的戰車上還缺一車右,就由你來擔任吧!」
「車右?」
羊舌戎聽後大吃一驚,隨後欣喜不已,他作為一個區區下士,能登車成為君子的車右,乃是莫大的榮幸。要知道,一輛戰車三人,御戎、車右與主君之間,已經不僅僅是簡單的主僕,而是能同車合作,將後背交給對方,多了層親密戰友的關係。這也是最容易升遷立功的位置,比起單純的行伍卒長、兩司馬強多了。
詩言: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既然小君子有意提拔,他羊舌戎要是再不知報效,就太愚鈍了。
反正來之前,他的上司,趙氏家司馬也囑咐過,一年之內,隨四位君子折騰,主君都不會過問。至於被廬之法,至於周禮里的陳規,晉國在早年吞併十幾個同姓諸侯時,講周禮了麼?六卿滅沒犯什麼大錯的羊舌氏時,講《趙宣子之法》了麼?
比起能登車成為君子親信,得到復興羊舌氏的機會,那些又算得了什麼。
也虧了這是「禮樂崩壞」的春秋時代,像王孫期那樣有節操,循規蹈矩的人,畢竟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