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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恤之所以帶這麼多人出行,是因為濮水以南,大野澤、濟水以西的地域,理論上來說是屬於衛國的。如今衛國只是勉強服晉,不知道何時就會叛離,無恤在宋國和衛侯的男寵公子朝相惡,之後又攻略了甄城,他可保不准衛人會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對他下手。
這片他們經過的地域就稱之為濮南之地,濮水、濟水流經,雷澤、歷山居其間。其中有笙竇、乘丘等幾邑,又號「濟西之田」,歷史上因為晉文公厭惡衛國從楚,一度劃歸魯國,之後百餘年變遷,現在又成了衛國領土。
上次無恤晝伏夜行,才避開了這些衛邑的耳目,達到了奇襲甄城的目的。轉眼一年過去了,他和手下們已經不再是內心惶恐的流亡者,他們已經在魯國站穩了腳跟。如今還鄉團歸來,卻是旌旗招展,大搖大擺的走正道,騎士個個昂頭,持矛戟者人人驕傲,卒長們說了,可不能墮了魯國小司寇的威風。
過路時,趙無恤也按照老規矩,讓人把這一帶的道路輿圖統統畫下來,還指著遠處的乘丘邑對隨行的親信說道:「子貢手下的商賈已經遍布北方諸國,尤其衛國濮南之地,更是無孔不入。此外還有一些在甄城本地培養的暗子,他們用衛國口音掩蓋了身份,已經混入了這些小邑內,隨時窺探和回報消息。」
「司寇是要圖謀衛國濮南之地麼?」闞止小聲發問。
張孟談要治理三邑,冉求、公西赤等人正而不譎。所以遇上陰謀之事,無恤便多半與聰慧的同齡人闞止商議,常常能得到不錯的反饋。
「衛侯若是一心留在晉盟,我自然不能動他,若是叛晉入齊盟,那魯國作為晉國盟友自然要興師討伐,三邑位於西鄙首當其衝,以正伐逆,何言謀之?」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闞止卻只是輕笑道:「楫門而盜卻謂之伐,正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孔子的這句話似乎被司寇活學活用了。」
無恤面色一僵,卻只是笑了笑,抬頭去看著天邊如絲如縷的秋雲了。
闞止的這一點讓無恤有些不喜,他性子就是持才而傲,肚裡有話總忍不住說出來顯示自己的能耐,看破不說破多好?君臣之間還能繼續談笑風生,這便是他不如張孟談的地方了。
無恤還是有容人之量的,不過等再拓寬勢力和領地後,尋個千室邑讓闞止去做做實事,磨一磨他的稜角倒是不錯。
……
近兩百里路,他們走了四五天時間,到達陶丘時已經進入七月份,夏末秋涼。而無恤此行的主要目的,吳國使節團,才剛結束了對宋國的訪問,進入曹國邊境呢。
子貢出城十里相迎,他依然眉目俊朗,儒雅斯文,但唇上卻留了兩撇矢狀的黝黑短須,顯得成熟幹練了不少。身上的衣服不似多數商賈般炫富似的穿宋繒魯縞,布滿鮮艷紋繡,而是著面料極佳的淡雅蠶絲深衣,卻更凸顯出他的品味和與眾不同。
隨著趙無恤手下越來越多,來源越來越廣,每次會面,都得將身邊的人介紹一番。子貢多次婉拒了曹伯對他的加尊和授職,如今依然是白身的士人,他對無恤下拜,又與無恤身邊的闞止等人見了面。
闞止將子貢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倒是沒看出子貢有何特別之處,無恤手下的孔門弟子冉求、公西赤等人,他都覺得不如自己,唯獨對張孟談比較佩服。
他現在是趙無恤身邊最受重用的家臣之一,這次有機會,便少年心性發作,卯足了勁想和子貢爭一爭第二把交椅。
於是他見無恤與旁邊的陶蠱等人說話,沒看這邊時,便對子貢再度行禮道:「久聞子貢之名,只望你的才幹能不負闞止期待。」
闞止說完眉毛一揚,話語裡有些帶沖,子貢卻也不慍怒,只是淡淡地回禮。等到無恤邀他同車而行時,才悄聲對無恤說了些話,叫後面的闞止以為是在告自己刁狀,心中便有些不屑。
「不愧是個商賈皂隸!」
其實剛才的事,子貢壓根沒發在心上,他對無恤說的是:「司寇,晉國那邊來的人,賜已經安置妥當了……」
無恤明了,點頭稱善。
晉國來的人,自然是隨著趙氏商賈,運送一批白色「成瓷」和「下宮瓷」來陶丘的少女伯羋了,也就是無恤當年在成鄉救下的侍女薇。
無恤的去信上未曾明說,但季嬴卻一眼看出了他未盡之言。
對於季嬴的這個決定,趙無恤是大感欣慰的,有了伯羋在旁,與吳國行人屈無忌的結交便能更添幾分成算。
因為要算起來,若是無恤承諾給伯羋一個名份,他便與吳國屈氏有了實質性的親戚關係。
當然,他本人也有幾分期待,那如同一朵白色小花的清秀少女,偶爾也會入夢。兩年未見,不知她會不會像祖先夏姬一樣,容顏不變……
第368章 解救鄧先生
讓武卒停留在曹國人臨時搭建的臨時軍營內休整,無恤只帶著衛士和親信數人,從北面入城。這兒臨近濟水的市肆,整個中原世界最大的貿易中心位於濟水邊上。
市肆密密麻麻擠滿了河岸兩邊,百貨陳雜,熙熙攘攘。城中道路筆直,鋪著青石板,身穿宋繡魯繒的富足商賈領著皂衣侍從招搖過市,討價還價的聲音喧囂其上。玄衣的市官「褚師」則帶著市掾吏巡視期間,收取貿易稅。
無恤去年經過這裡時,只是感嘆商品之多之繁雜,但這回再次路過,再看那些貨物,卻從中窺見了不同之處。齊國的魚、鹽;北燕、鮮虞的牛馬;宋魯的五穀、絲麻;晉的皮革和池鹽;吳國的銅錫;楚國的杞梓、鳥羽、丹青,甚至是開採自汝水漢水的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