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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賞……」晉侯接過葛巾擦乾淨嘴,暗想自己的醜態被此人看到,事後大概要殺人滅口才行,但他一回頭卻呆住了。
面前之人不是宮女,也不是寺人,甚至不是整日圍著他轉的太史、司儀。而是一個身高八尺二寸,面容和雙眼熠熠有光的大漢,披掛著黑色皮甲,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猛虎在瞧被盯上的雛鹿……尤其他的腰上,還帶著一把短劍,任何人不得攜帶兵器進入國君營帳,這是規矩,這是禮法!
晉侯聲音發顫:「汝……汝乃何人?為何在寡人帳中?」
那人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好似野獸進食前亮齒。
「臣乃魯國柳下跖,奉趙上卿之命,來接君上去一個地方……」
……
與此同時,澮水河畔,名不見經傳的侯馬已經成為一片玉石、裘皮和亮麗織錦的海洋。除了三卿之外,來自晉國的大夫、公族、士群聚於此,站在會盟壇之下,像市肆里的商販一般互相推擠。
蔡史墨宣布了晉侯簽署的詔書,又重複了一遍趙氏清君側惡臣的功績,誠懇地請求趙無恤代國君掌管晉國軍政,趙無恤推讓三次後,莊嚴地接受了職務,「吾將不辭辛勞,直到讓晉國復霸為止。」
一同被賜予的還有專屬於上卿的儀仗、斧鉞、羽毛華蓋等物,趙無恤同樣三次推讓後一一笑納。
稍後,趙魏韓三家主,中軍將趙無恤,上軍將魏侈,下軍將韓虎依次登上祭壇,歃血盟誓,又讓工匠將分地的盟書刻在石板上,焚券立誓,永不違背。
三家正式締結同盟,維持晉國現狀,針對逃亡的知氏和范、中行殘党進行圍剿追捕,趙氏郵無正部會迅速掃清在平陽頑抗的知申,韓氏負責收復河外地,魏氏則繼續掃蕩知軍,準備打到河西去。
密約里還約定,要一同暗中壓制晉國公室,若有背離,則滅族亡家,死無葬身之地!
晉國那些還存在的大夫,如銅鞮大夫樂符離等也參加了這場大規模的盟書籤署活動,一同參與向各自家主委質效忠的還有士、食客、家臣、將吏們,前後有5000餘玉片、龜甲、簡帛、紙張寫滿字後背埋入土中。
至此,侯馬之盟已接近尾聲。
忙活了一整天,魏侈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他雖然年紀不到五旬,但早已不如當年了,不服老不行啊,往後與趙韓兩位小輩打交道的事情,還是交給兒子去做吧。
這次盟書籤署,魏氏是賺到了,魏駒雖然沒跟著一起來,但小宗呂行卻笑得合不攏嘴。韓氏也不虧,只不過看向魏氏的眼神裡帶著幾分羨慕和距離感。唯獨趙氏放棄了河東的利益,不過趙無恤已經控制了晉國三分之二的疆域和超過一半的人口,又如願成為上卿,趙無恤正拉著銅鞮大夫樂符離說著話,兩人笑聲不止,看上去心情不錯。
如此算來,三卿竟然實現了三嬴,唯一陪得本錢都不剩的,就是晉侯了……
就在這時,魏侈卻看見留守大營的令狐博匆匆過來,在呂行耳邊說了幾句話,呂行的笑容頓時化為冰冷的面容,幾步邁了過來,向魏侈稟報之前發生的事。
「家主,留守營地的趙軍有異動,世子已經讓兵卒備戰,他讓人來急報,說有趙將帶兵闖入國君大帳,將君上擄回趙營之內,連帶著被抓走的還有寺人、宮女、有司……從新絳帶來的宮衛們搞不清趙氏的目的,如今亂成一團。」
魏侈頓時面沉如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圍,一切如常,趙氏似乎沒有在這裡兵變,將眾卿大夫一鍋端的打算。
於是他壯了壯膽,朝被眾人簇擁,如眾星捧月的趙無恤處挪了挪,壓低了聲音質問道:「子泰,這是何意?」
趙無恤和樂符離正聊得開心,聞言不由轉身道:「什麼?」
「子泰休要裝作糊塗,我說的是劫持國君人趙營之事!」
旁人紛紛停下話頭,看著魏趙二位家主在這裡冷冷對峙。
「哦,原來是此事……」穿戴上卿規格衣冠的趙無恤把玩著手裡的玉圭道:「正好,今日無恤升任上卿,便要開始在晉國執政,當著二三子的面,我要宣布上任後的第一項施政舉措!」
一時間,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趙無恤掃視他們,目光掠過魏侈、韓虎,以及所有人。
之前的一切,都只算開場前的煙霧,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才是大國上卿該有的虎步雄姿!
趙無恤大聲說道:「新絳已作為晉國都城百年之久,污穢滋生,知、中行、范叛黨餘孽藏匿不知凡幾,又被知氏焚毀了市肆和官署,是時候為國君換個更好的地方了!」
第814章 遷都
「遷都?」
如同一石驚起千層浪,眾人大嘩,一時間對這兩個字遐想連篇,多半是惶恐和心悸。
趙無恤說什麼新絳污穢積累、全城被燒毀大半,那是胡說八道,韓厥規劃設計的這座城池自我運作能力很強,一些地方甚至有地下的排污陶管通往汾澮。這項技術從殷商就有,在臨淄的建設過程中被發揚光大,又從齊國傳播到了晉國。
所以歸根結底,遷都,只不過是趙無恤的一個藉口,將國君操控在手的藉口。
魏侈指甲都要滲進手心肉里了,他一下子便明白了,趙無恤遷都是假,要將晉侯挾持在手是真!控制了晉侯午,就控制了晉國的大義名分,挾國君以令諸卿大夫。最可恨的是,偏偏在三家盟誓前不說,現在才突然發難,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