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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花了一刻,匆忙出了外郭后,他看到已經衝殺到百餘步外的進攻者,統統著甲,看上去黑壓壓一層疊一層,不下五六百人之多。
邾婁慌亂地指揮直屬的盜寇抵抗,好容易集結起了千餘人的正面散陣。然而武卒們奮不顧身,人數雖少,卻像一支離弦的銳矢筆直地鑽入了千餘名盜寇中,從城郊漸漸殺到了外郭牆邑下。
長矛兵的兩丈酋矛無人敢近,一旦齊齊跑動起來,上面甚至能串三四具屍體,更難得的是,戰鬥中他們竟能保持陣列不變。
劍盾兵是攻擊的靈活部分,能斬裂面前所有的阻礙,正在收割散亂的盜寇。
外圍的城郊曠野上,還有弓箭手、徒卒或遠程拋射,或狂呼助陣。見了血就興奮不已的擲矛兵更是如同餓狼般攪碎任何敢於抵抗的盜寇。
群盜倉促無備,從賊前又多是農人獵手,根本不是武卒的對手,眨眼間就被劍盾手、戈矛陣衝散。虞喜則帶著數十輕騎士聚集起來,挺矛開弓呼咤不已,向盜寇主力的左後、右後發起了進攻,這些盜寇本來就士氣渙散,腹背受敵下頓時崩潰了。
前有趙無恤、穆夏親自督促的重步卒,後有虞喜帶的騎士,左右有田賁等悍卒的猛攻,這套路百試不爽,盜寇四面受敵,哪裡能抵擋得住。
不過一刻鐘功夫,中都邑的戰鬥便宣告結束了。士氣的崩潰會傳染,還沒有做出什麼像樣抵抗的群盜在看上去無可匹敵的武卒面前迅速喪失了戰心,數千群盜盡數潰敗,掉頭逃竄得四面八方都是。
趙無恤派虞喜追擊殘敵,而項佗則帶著還沒來得及參與戰鬥的魯城國人看押俘虜。他則自行領著冉求和名為費疇的司寇署佐吏進了中都邑。
……
進入外郭時,這裡還有些反應慢的盜寇沒來得及跑出去,有的聚集在街巷上負隅頑抗,有的躲在里閭房屋裡龜縮不出,趙無恤點了田賁去將其一一搜檢出來,切勿遺漏。
走在外郭的街道上,趙無恤簡直不相信這是兩月前和曾點應和歌聲的地方:民眾居室里的東西被翻檢出來扔得到處都是,遍地碎裂的陶片,亂鬨鬨一片,看得人驚心不已。
大軍過境,必有災年,師之所處,荊棘叢生,何況湧入的,是餓狼一般的盜寇呢?
「在孔子治下號稱男女別塗,路不拾遺,知禮樂、興教化的中都邑算是徹底完了。外郭已破,今歲戶口和賦稅大減是免不了了,或許得一代人才能恢復往日生氣……」
無恤心中為這座城邑感到遺憾,卻也鬆了口氣。
孔子這一套偃武修禮,復興周政的法子,或許是很高大上的醇厚理想,卻在亂世中被血淋淋的現實擊碎了。這也是春秋戰國諸侯少有用儒家主政的原因吧,唯獨魯國曾用子思,雖然對尊君權也小有成效,卻在七雄的變法浪潮中連一朵水花都沒濺起來。
事到如今,若是在高空俯瞰魯國西鄙,就會發現,中都邑那看似明亮的燭火已經被一陣盜跖掀起的微風吹滅了。
自此以後,趙無恤轄下的三邑,將成為魯國唯一的燈塔!
他們朝牆邑塌了一角,卻因為武卒及時趕來救援而倖免於難的內城走去,一群孔子門徒在門口相迎,倖存的邑中民眾也聚在道側觀看。
以往這些弟子雖然貧寒,但卻喜歡緇冠儒服,風一吹,都是長袖飄飄——雖然長袖上常常有補丁和線頭。可現如今,卻是或披甲冑,或著短衣,人人身上都沾著血跡,連曾點都不例外,也不知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
見趙無恤過來,出迎的孔門諸子在年紀最大的曾點帶領下齊齊下拜,禮儀規範:「中都邑能倖免盜患,全賴趙大夫力戰,搭救之恩吾等永不相忘!」
趙無恤朝前邁了一步,雙手虛扶眾人,出言急促:「余救援來遲,對不住諸子,敢問孔子、子淵何在?可還安好?」
他目光掃了一通,看到了冉雍、閔損、公治長、宰予等,然而其中卻沒有孔丘,也沒有顏回。而且眾人都垂著首,臉色戚戚,其中幾人面上淚痕未盡。
「出了何事!?」
趙無恤暗道不妙,心細的冉求也預感到了什麼,頓時臉色大變……
第340章 輓歌一曲
中都之役結束數個時辰後,天色近晚。
外郭區已經由田賁帶人掃蕩過一遍,將參與的盜寇盡數殺死或抓獲,加上城外接戰後投降的那些,共計千餘人,密密麻麻被魯城國人持矛圍在一起,還有五百餘具盜寇的屍體被抬出城邑,避免發生瘟疫。
「戰亂之後最怕遇到疫病,所幸中都邑在外郭被盜跖派內應攻破時還抵抗了一段時間,孔門弟子們也應對得當,所以民眾大多數都逃進了內城,沒有太受禍害。」
所以趙無恤也能臨時徵發他們清理殘破的牆垣和凌亂的街道,儘快歸家,讓中都恢復作為魯城與西鄙樞紐的功能。
只可惜外郭和城郊的鄉里中,民眾家室里的財物,糧食大多被劫掠,對於他們來說,這將是個極其難熬的冬天,趙無恤騎著馬巡視,也不由心生哀憐。
從俘獲盜匪的口中,趙無恤還得知,盜跖雖然讓他們四下劫掠,但卻要求給民眾留下點口糧,若非遇到反抗儘量不要殺人。
無恤暗暗想道:「這盜跖雖然尋覓機會的眼光出眾,卻依舊天真。據我所知,就算是晉國三軍的正規兵卒,一旦搶出興頭來,也無法保證手段的輕重。何況這是一群無規無矩的盜匪、流寇,對於不在眼皮底下的大多數人來說,他這個要求就是一紙空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