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徙居草原深處,以誘疲敵人,這就是東胡的戰術。
像遙遠西方的斯基泰人一樣,東胡人基本上是遊牧民,他們生活的節奏也是由他們的羊群、馬群、牛群和駱駝群而調節。為尋找水源和牧場,他們隨牧群而遷徙。他們吃的是畜肉和奶製品,衣皮革,被毛裘,住氈帳。信奉一種以崇拜天和崇拜某些神山為基礎的、含混不清的薩滿教。
因為草原上「強者生存」的掠奪法則,以及從城郭農耕地區獲取人口和糧食的本能,他們會出其不意地出現在耕地邊緣,侵襲人畜和搶劫財產,然後在任何還擊可能來到之前帶著戰利品溜走。
當他們被追趕時,東胡人的戰術是引誘敵人軍隊深入草原荒涼之地,然後斷絕他們的後援和補給,直到自己的敵人被拖垮,被饑渴弄得精疲力竭,他們才再度出現,以雷雨般的箭懲罰追趕者,將其一舉消滅!
大半年前虞喜北征,卻撲了一個空,最後含恨而終。這一次胡人的戰術也如出一轍,獲悉趙、燕聯軍兩路來襲時,柳河便有了避強擊弱的打算,他派出一支騎兵去牽制趙軍,又用游騎不斷引誘燕軍北上,缺乏謹慎的燕軍統帥上當,在深入饒樂水上游時遭到了滅頂之災。
得意洋洋的柳河尚不知道自己的春季駐牧地已經被一支未出現在他們視野里的趙軍端掉了,更沒料到,本該被自己分兵帶偏路線的萬餘趙國大軍,卻突然重新向南進發,占據了饒樂水上游……
「魂兮歸來,以瞻家邦!」
饒樂水上游,半年前趙軍曾經紮營的地方,一場祭祀正在進行。
草原上石頭不多,但在潺潺流淌的水邊,一大堆石塊被收集堆砌起來。
這是一個墳,一個千人冢,趙國中路軍的統帥胥渠在向這個墳冢頓首,而副將新稚狗也獻上繳獲的東胡駿馬和胡人游騎頭顱作為供品。
十年前的句注塞守吏胥渠現在已經身居太原郡司馬一職,是趙軍中資歷很高的老將,他感慨道:「虞將軍一生睥睨,千里襲代,萬騎破秦,麾下將士人人身歷數十戰,殺死的敵人是己方的數倍!於趙國、於君侯、於代郡都有大功,可惜去年大軍撤退匆忙,未能將二三子的屍首一一收斂,只能一把火燒之。今日來此,便是要發汝等之屍,納汝等英魂……」
那次敗仗的親歷者新稚狗也說道:「草原上有一個傳統,一個戰士墳墩上的石頭,其數目是與他一生中所殺敵人的數目一樣多,今日在此樹立大石冢,石塊萬千,二三子可以瞑目了。」
說罷,他想到十多年前自己在屠何邑只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騎手,與虞喜為友後,才做了他的袍澤,隨他踏遍北疆。思及往事,新稚狗不由流淚,他還拿出小刀把臉劃破,讓血和淚一起流出來,這是草原上悼念死者的方式。
「虞將軍,此番吾等深入草原,一定不會重蹈上次覆轍,必擊破胡虜,滅其部族!將軍可以安息了!」
不少趙軍紛紛效仿,以刀削劃破臉,起誓道:「犯中國者雖遠必誅,必為諸將士復仇!」
胥渠和新稚狗封戰死將士之屍,立誓破胡,隨即便速速啟程,萬餘步騎向東北方向馳騁,他們要趕在東胡人撤離戰場前,將他們的退路堵住。
雖然東胡用了與上次頗似的戰術,但又略有不同,當時柳河作為一統東胡各部的最高君主,在秋季召集全體東胡人於赤山課校人畜,因此避開了虞喜的兵鋒。而春夏的時候,東胡人的駐牧地卻在饒樂水、查來諾爾一帶,這種如同候鳥般的遷徙習慣,已經被無孔不入的趙國商賈獲悉,並成了他們致命的弱點……
那支兩千餘人的燕國車騎,其實在趙軍布置在東邊的誘餌,雖然燕國人本身不知道自己在這場戰爭里扮演的角色……
隨著柳河忍不住誘惑,向南襲擊了燕軍,趙國大軍也抓住機會,出現在他們背後數十里處,向東胡主力合圍過去。
五月初五,兩支軍隊在饒樂水上游的一片草原上遭遇了……
第1140章 弓如霹靂弦驚
就如同狩獵一般,東胡人劫掠時也分工明確,他們對遭遇伏擊十分敏感,所以每每在大部隊之外,還要安置一些精騎,四散而出,登高眺遠。可以這麼說,若將整個東胡大部落比喻成一隻正在狩獵的草原雄鷹,那這些哨騎就是鷹之眼,碩大草原上,百里之內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這些他們的眼睛和耳朵。
所以當趙軍的大部隊向東胡人的駐紮地點圍過去時,根本沒法保證秘密接近,遠在二十餘里外,趙軍前鋒首先就遭遇了一波又一波的東胡游騎。
這些人頭戴氈帽,身上披掛著簡陋的獸皮,正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處喝著馬奶酒。發現趙軍後,在外圍警戒的東胡人大聲吼叫著示警,並跳上馬匹,一部分人轉身朝主營方向奔去,另一部分人則試圖過來阻截,但跑到一半發現趙軍前鋒人數比己方要多,也轉身奔逃。
趙軍的前鋒人數不多,僅有數百,都是弓騎兵,他們遠赴異域,渴望建功立業,豈能放過好不同意逮到的尾巴?當即快馬加鞭地追了過去。
然而東胡人簡直就是天生的騎手,趙騎雖然勤學苦練,卻比不上他們從小就在馬背上生活。眼看還有數十步就要被趙軍前鋒追上了,幾名東胡游騎突然一個側轉,只以雙腿控馬,讓馬匹側著向前方奔去,手中舉起騎弓反過身來,卻聽弓弦崩崩連響,稀疏的輕箭向後方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