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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勝卻不買帳,一提腰間的三尺長劍,冷笑道:「我這也有一把今王所賜的劍,讓我推行新法,殺不尊法紀的亂臣,只是不知是先王的杖硬,還是今王的劍利!」
「豎子敢爾!」連楚王本人見他也得恭恭敬敬的斗懷,白公勝卻一點沒有尊他畏他的意思,頓時大怒,舉起鳩杖就要去打白公勝。
白公卻退了一步,舉起手,對身後壯如塔樓的勇士道:「鄖公違抗國法,如今又帶人衝撞官署,熊宜僚,將鄖公及其隨從全部擒拿!」
「諾!」熊宜僚是白公勝在郢都南市尋到的勇士,有百人不檔之勇,不但武藝高超,力氣更大得驚人。他幾步上前,就要去拿斗懷,鄖公的御者見狀不妙,揚起鞭子想驅馬掉頭跑,然而熊宜僚手中大戟揮舞,竟一彎腰,輕鬆將鄖公的馬腿一戟劈了,弄殘一匹,又轉身刺死另一匹,只在脖頸上留下一個大血窟窿,血流如注。
而車上搖搖欲墜的斗懷,也被熊宜僚大掌按住,不得動單,御者和其他人則被白公勝的侍衛們當場擒獲。
鄖公斗懷這次完全是自視甚高,自投羅網,但白公也不敢貿然傷他性命,只是讓熊宜僚將他提起來,拎到自己面前。
「熊勝,你安敢如此!」
老縣公瞠目掙扎,口中罵聲不絕,他罵白公勝,還罵他的義父伍子胥,罵他的父親太子建,甚至連他祖母蔡女都罵進去了……
白公勝從來就不是一個心胸寬廣之人,被人揭短,他恨得咬牙切齒,但終究忍了下來,一揮手道:「將鄖公收入監牢,待我稟明大王、令尹再行發落!」
「至於鄖縣那邊,立刻派兵卒過去將城邑圍了,僚吏入城,查封府邸,清點田畝、戶口,每一項必須嚴查到底!若有藏匿流亡、瞞報戶口,一定嚴懲不貸!」
他目視親信高赦,在他耳旁低聲囑咐道:「就算沒有,也給我造一些出來,務必達到新法嚴懲的數量,老賊辱我先父,我絕不會輕饒他!」
第1184章 無有不流血犧牲者
「白公,打算如何處置鄖公?」
坐在白公勝對面的榻上,鍾子期小心翼翼地發問,雖然之前已經有過一次不歡而散,但今天他受父親之命,再度前來拜訪白公勝,想要知道他要如何處理鄖公斗懷。
斗懷這幾年雖然為老不尊,越發不像樣,但畢竟是江漢縣公之首,與鍾氏也關係親密,他如今陷於牢獄,斗氏族人哭天搶地地來郢都求情,鍾氏不可能不聞不問。
然而楚王熊章才十幾歲,一直在接受師葆教育,沒有掌權,求他是不頂用的。令尹子西也不知是真的身體不適無法出面理政,還是為了放手給白公勝變法,竟然也讓白公自行依照新頒布的律令處置,這下楚國貴族們可有點急得跳腳了,若是令尹不出面的話,誰知道白公這頭不講規矩的狼子會做出什麼來?
面對鍾子期的詢問,白公不假顏色,淡然說道:「依照一月份頒布,送去給各縣公過目推行的法令,鄖公隱匿戶口,收容逃亡在先,已觸犯國法。其後又武力反抗稅吏清查,甚至駕車衝撞左尹官署,出言不慚,有辱國體,當剝奪其縣公之位,撤銷領地,鄖縣府庫所藏,收歸國家所有!」
「這……」對此,鍾子期雖然覺得有些偏重了,但不敢有異議。嚴懲像斗懷這樣的跋扈縣公,可以震懾貴族反對變法的氣焰,而絕不會激起楚國百姓的反對。安知白公勝是不是一直在處心積慮的尋找這樣一個人呢?斗懷自己硬邦邦的撞上來,怪得了誰?
然而還沒完,白公繼續說道:「至於那些毆打郢都稅吏的鄖縣族兵,按律當斬;隨斗懷無視門禁,攜帶兵刃衝撞左尹府邸的御者、衛士,按律當斬;斗懷本人,也要在刑場上當眾受笞刑!」
「笞刑!?」
鍾子期大驚失色,往日裡彈奏樂章的修長雙手也在微微顫抖,笞刑就是用粗糙的木板擊打身體,是楚國常見的刑罰,對一位國家重臣,縣公之首,在西市當眾行笞刑,這是不是有點……
過分?殘忍?
他斟酌了半天,才說道:「這……中原有一句話,叫刑不上大夫,剝奪鬥懷縣公之位,再取消他的封地已經足夠,何必羞辱他呢?過之猶不及啊……」
「三代不同禮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刑不上大夫?從齊國公子陽生被腰斬於鄆城起,便已經是故去的舊物了,更何況,楚國從來就沒有刑不上大夫的說法!」
白公勝起身,指著背後的罘罳(fú私)道:「子期乃是楚國年輕一輩的博學者,當知道這幅畫說的是什麼?」
罘罳,也就是用土築的屏風,上邊還潑墨染綠畫著一副色彩鮮明的壁畫,壁畫是楚國有別於中原的一種藝術,楚人很喜歡在牆壁上畫些天地、山川、神靈,和古代聖賢、怪物,這種影響直達漢唐。
而白公勝所指的這幅罘罳上,畫的是一個人物故事。
鍾子期看過去,卻見那畫上,有一位穿戴冕服的王者趴在蓆子上,臉卻背了過去,而一位戴著高冠的大夫站在他身旁,正手持木笞,朝他的身上擊打!
而畫旁還寫著兩行墨字:君子恥之,小人痛之……
「這是楚文王的一個事跡。」
白公自顧自地說道:「當年楚文王繼位之初,得到茹黃之狗和宛路之箭,就帶著它們到雲夢澤打獵,三個月不回都城。得到丹地的美女,便縱情女色,整整一年不上朝聽政。一日,大臣葆申來到楚文王面前說:先王讓臣做太葆,囑咐臣說,太子繼位後若是無德,盡可懲罰!如今大王不理朝政,臣遵先王之命,當對大王處以笞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