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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蠡身後安車為輕風拂動,掀起了車簾一角,隔著帷幕,隱約能看到一窈窕女子,捧心靜坐……
第1036章 大開明堂受朝賀(中)
十二月初,秦國渭南。
公子刺從睡夢中被一陣搖晃喚醒,但他沒有睜開雙眼,只是懶懶地應了一聲,翻過身還想繼續睡。
外面早已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唯獨渭南行宮裡還溫暖如初,他以為今天和往常一樣,可以賴到天色大亮,而母親也會憐惜地讓他繼續縮在被窩裡,縱然生氣,只需要一個鬼臉,母親便能再度綻放微笑。
然而今天不太一樣。
「刺,刺,快些起來,該上路了……」耳邊再度傳來母親略顯急促的聲音,公子刺強撐著抬起眼皮,在朦朧的燈光中,看到了母親被淚水打濕的臉龐,又觸到了她因為害怕而變得冰冷的手。
「母親……」溫潤的小手摸著母親的面龐,公子刺有些不知所措,他以為是自己讓母親傷心了。
趙秦和約已經簽訂小半年了,其中一條是要遣送質子入趙,從入冬開始,夫人便帶著秦伯的獨子公子刺來渭南居住,等待最佳時機。
公子刺以為自己惹母親生氣了,便不敢再撒嬌,點點頭,乖順地由傅姆們伺候穿衣。母親則親自為他扎了個總角的發鬟,戴上金手鐲,在裳上繫上一塊小玉環,隨即擦乾眼淚,牽著他的手,一塊走出房間。
外面依然被夜色瀰漫,冷得人不想下腳,庭院裡影影綽綽地站著許多人,想來已等候多時了。
「夫人,公子……」當為首的人迎過來後,公子刺認出來了,他好像是父親朝堂上那個顫顫巍巍的白鬍子老頭,公子刺喜歡喚他「白頭翁」,母親則拍了他一下,讓他叫「大庶長」。
「大庶長。」公子刺很聽母親的話,他乖乖行禮,大庶長子蒲頓時露出了慈祥而疲憊的笑:「辛苦公子了,吾等這便上路吧。」
一駕四匹馬拉著的安車已經在等待他們,因為秦國交付了大量馬匹作為戰爭賠償的緣故,一時間,國內甚至連公子出行都湊不齊四匹顏色一致的馬。
對此大庶長解釋道:「岐山和隴山腳下的小馬駒需要時間長大,公子入趙可以為吾等贏得時間。」
「誰又能給他時間,刺他才七歲……」秦伯夫人又哭了,梨花帶雨,公子刺懵懵懂懂地伸出手去擦拭母親的淚,卻被她反抱在懷裡大哭起來,大庶長只好嘆口氣,不再說話。
馬車的終點是渭水河畔的小碼頭,碼頭裡停泊著一艘式樣古樸的大船,船長十丈寬約五丈甲板之上共有兩層。這艘船本來是秦國在渭水最大的戰船,戰後也作為賠償給了趙氏,如今是趙氏渭水舟師的旗艦。
見一行人過來,站在船下呵氣的趙氏官吏連忙過來寒暄,為首的中年大夫是馮翊郡守闞止,他的隨從是趙無恤的新寵劉德。
公子刺有一點怕生,躲在母親背後看著大庶長與他們交談,他能看出大庶長的笑容有些生硬,等談完了,大庶長轉過身朝他招了招手。
「公子,請過來。」
公子刺抬起頭,詢問地看了母親一眼,他母親的淚又湧出來了,但還是朝他點點頭,仍由他過去,與那兩個趙氏的大夫見了面,他們對他恭恭敬敬,一路開導,帶著他走到船隻樓梯下。
「請秦國公子登船。」
到這時,公子刺才覺得不對勁,他拼命回過頭,看向母親的方向,奮力張開雙臂,呼喊母親。
秦伯夫人忍不住了,撲過來將公子刺抱住,淚水滴在他稚嫩的小肩膀上。
「夫人……」舐犢情深,此乃人之常情,過了良久,等母子二人都止住了淚,大庶長等人過來想要勸誡。
不等他說話,秦伯夫人已經咬了咬牙,狠狠心將公子刺交到傅姆手中。
「刺,離了母親,也要傅姆的話。」
公子刺縱然不斷哭喊打鬧,但無濟於事,他最後還是被帶到船上,趙氏已與秦國平分渭水,踏上這條船,他就算得上離開了秦的國土。
被抱著站在船邊,隨著船速越來越急,大庶長、母親都越來越遠。突然之間秦伯夫人撩起裙裳跑了起來,追到他們所在的區域,途中幾度差點摔倒在雪地里,都倔強地起來,高高舉起手,將懷中那鑲金的手爐塞給船上的人。
「此去鄴城路途遙遠,休要讓他受涼!」她幾乎是在用嘶聲力竭的聲音呼喊。
但公子刺卻想起了這些天母親一直在耳邊輕聲囑咐他的話:「刺,你以後不再是秦刺,而是趙刺了,可哪怕你去到鄴城,也休要忘了母親,休要忘了秦才是汝的母國!」
公子刺早就哭幹了眼淚,只能抱著還帶有母親餘溫的手爐,茫然地被大船帶著向東駛去,心裡是他這年紀還不能理解的撕心裂肺。而他對這趟旅途的記憶,也始於渭水之畔,母親站在雪地之中,淚光盈盈柔腸寸斷的送別景象……
「渭水到風陵渡一線尚能行船,等下了船,還要走上大半個月。途中有趙軍護送,還配備了精通小兒科的靈鵲醫者,公子的安全沒什麼問題。明年元月一日前,應當能順利抵達鄴城。」
秦伯夫人沒有理會子蒲的寬慰,冷哼一聲拂袖而去,這個驕傲的秦地女子剛剛送走了自己七歲大的骨肉,為秦國做出了巨大的犧牲,但也對子蒲充滿憤怒,回去以後少不了要在秦伯面前好好數落數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