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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巫湊到耳邊低聲說道:「主上,那一臉兇相的男子正是前任鄉司馬,成季!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趙無恤看著那可憐的少女,心中有些猶豫。
突然,從路邊的灌木叢里鑽出了一個蓬頭少年,身後跟著一隻黑色小犬。還不等虞喜等人上前阻攔,少年已經咬著牙跑到趙無恤的馬下,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腿!
「君子,求君子救救我阿姊,我們不想去殉葬!」
殉葬?
趙無恤大概明白了眼前的情形,他的心中頓時一片翻江倒海。
眼前閃過前世在殷墟博物館陪葬坑中看到的場景:那成百上千的累累白骨,斷頭的、活埋的、肢解的,和狗彘牛馬的屍骸混在一起,層層疊疊,不仔細辨認的話,甚至分不清是人還是畜生的……
用人殉葬,這種殘忍的行為是作為穿越者的趙無恤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成氏啊成氏,你們真是在自己作死啊!
成巫湊上前來再次勸說道:「主上,雖然這成季並非刻意針對主上而來,但他們人多勢眾,還是先退為妙啊……」
趙無恤默然,虞喜等人想把抱住他腿的少年挪開,那少年卻緊緊抓住,死不鬆手,黑亮的眼中帶著倔強。一如趙無恤在立誓要保護姐姐季嬴,不讓歷史上弟逼姐死的慘劇重演時一樣堅決。
少年和他想保護珍惜的人的願望,是一模一樣的,打馬離開,坐視這對姐弟被虐殺殉葬?還是……
成巫的勸說還在耳邊嗡嗡作響,對面的嘈雜聲叫罵聲依舊,虞喜在則詢問究竟要不要調轉馬頭。
一陣熱血涌過胸膛,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你們放開他。」只聽趙無恤淡淡地命令道。
他又低頭看向那個少年:「你也鬆手吧,你阿姊,我會替你救回來的。」
少年遲疑也一下,乖乖地放了手,任憑趙無恤拍馬朝前方而去,他這才醒悟過來,在後邊大聲喊道:「我……奴願為君子做牛做馬報答大恩!」
成巫見狀,差點氣得咬了舌頭,他本以為昨日面對成氏公開羞辱,尚能隱忍片刻,再以雷霆一擊發難的君子無恤是個少年老成的穩妥之人,沒想到今天卻……卻依然是少年性情啊!
衝動啊,太衝動了!
成巫聲音有些嘶啞了:「主上!俗語道,千金之子,不涉危堂,不能過去啊,萬一您有個閃失……」
趙無恤聽罷卻笑了,笑得很輕蔑,他揚了揚馬鞭,以極其裝逼的姿態指著對面的那兩百餘眾說道:「成巫何必擔憂,此輩,土雞瓦狗爾!」
土雞瓦狗?成巫看著對面黑壓壓的人頭,臉色青紅皂白,渾身冷汗直冒。心想君子啊君子,這又是何必呢,小不忍則必亂大謀。昨夜趙無恤找他細問成氏情形後,已經決定開春後再徐徐圖之啊!可現在卻因為兩個連犬馬都不如的隸妾壞了大事……
成巫正糾結著要如何將無恤勸回來,卻斜眼瞥見虞喜如同無恤的影子一般,緊追而去,他雙腿緊緊夾著馬身,單手持銅矛,忠誠地扈從在無恤側後方。
那三四個少年騎士也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他們作為無恤在廄苑裡的老班底,這些天脫離了奴隸籍貫後,被無恤推衣衣之,推食食之,潛移默化之下,少年們早已存了為他效死的心思。
成巫看得目瞪口呆,這些半大孩子們就不怕死麼?雖然一般人不敢對趙氏君子怎麼樣,但對面可是那個腦袋缺根弦的成季啊,萬一他惡向膽邊生,索性暴起殺人怎麼辦?何況成氏有兩百餘人啊!一人扔塊石頭,都能把這點人馬給葬嘍!
他想像這那種後果,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若是君子無恤真的死於非命,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就算他今天僥倖逃過一劫,但接下來,還得面對主君趙鞅的喪子之怒,那才是百死莫贖啊!說不定,說不定會把他們在場的人統統坑了給無恤陪葬!
成巫清楚,從他叛出家門那一刻起,成氏最想殺的人,大概就是他了,這要跟著過去,大概是凶多吉少。
他昨日連賭兩次,賭到了投效君子無恤的首功,賭到了一個垂涎已久的鄉三老職位,今天呢,反正都是死,要不就再搏一把?
他咬了咬牙,追上前去拉住了走在末尾那個少年。
少年騎士回過頭,一臉不解地看著他:「三老這是作甚,快放手,我還要去追隨主上呢!」
成巫罵道:「賊!多你一個少你一個又有甚麼區別,還不快去打穀場,向鄉司馬等告急,讓他們速速帶人過來桑里!」
「人越多越好,來的越快越好,速去,速去!」
少年一臉不情願地離開了,仿佛錯過了莫大的榮譽似的。
成巫嘆了口氣,暗道你這小子不知好歹,我或許是救了你一命。唉,應該自己去報信,順便脫身來著,都四十多歲的人了,被驅逐出宗族後漂泊半生,何苦跟著一群半大少年去熱血?
……
在前世時,網上流行過一些圖片。
你是要當一輩子懦夫,還是要當英雄,哪怕只有幾分鐘?
趙無恤自問從來就不是英雄,他很惜命,他還有前世今生未償的巨大遺憾沒有彌補,還有波瀾壯闊的歷史等著他去改變。
但這具身體虛歲也才十四,少年的荷爾蒙一旦超量發作,當熱血在胸中涌動時,他的身體便會先於大腦做出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