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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正侯犯掌握兵權,控制了四門,同時將公若藐的親信一網打盡,然而也有漏網之魚。比如這幾天陪伴在公若藐和趙無恤身邊的邑計吏就從混亂的筵席上奔逃出來,又在熟悉的里閭小巷裡鑽來鑽去,最後跑到了南門。
他得以活命後將趙無恤視為唯一的指望,渾身顫抖地回答道:「侯犯仗著老邑宰信任,在宴饗上公然獻劍,老邑宰不疑有他,便讓他靠近到三步以內觀劍,結果侯犯雙手持劍往前一送,居然將利劍戳進了老邑宰的胸口,還聲稱這一劍是替叔孫大司馬送出的!」
這就是一場郈邑版的鴻門宴啊……
趙無恤閉上眼睛,可以想像那血濺三尺,賓客驚駭的場面,而信錯了人的公若藐則倒地抽搐,白眼上翻,像極了一條擱淺的魚,他大概到死也想不到侯犯會背叛他。
「隨後,侯犯和工正駟赤斬下了老司寇的頭顱,宣布自己是代叔孫家主懲戒叛臣,如今整個郈邑除了南門外,都落入了彼輩手中。小司寇,你可一定要為老邑宰討還公道,為他復仇啊!」
趙無恤假意許之,但隨著越來越深入的詢問,他的心卻越來越涼。
現下,侯犯藉助公若藐的信任,控制了郈邑的大半軍權。而那個深得叔孫州仇信任的工正駟赤則德高望重,他帶著工匠們加入了這場政變中,同時安定了城內的氏族、國人。憑藉郈邑回歸叔孫氏的「大義」,眾人幾乎是迎風而降,一丁點抵抗的浪花都沒翻起來。
這陣風很快就刮到了南門處,黑壓壓的郈邑兵卒、國人從三面圍了過來,甚至連邑外也有人在夜色里靠近,挨了一波弩箭後才退了回去。
趙無恤面色凝重,他手下雖然有武卒五百、勁弩百張,但畢竟是以賓客身份居於此,身邊僅僅有一旅之眾。面對郈邑的數千兵卒、國人包圍,無天時,無地利,無人和,僅僅靠著一座城樓,以少御眾很難守得住。
但全身而退卻並不困難,只是趙無恤依然有些不舍。其實他也沒想到,自己前腳才進郈邑,後腳此邑的主人便被人刺殺了,城頭變幻大王旗如此之快,張孟談的計策至此戛然而止,無法繼續進行下去。
好在他尊貴的身份也讓人投鼠忌器,對方遲疑之下,選擇了動嘴勸說,而不是動手。
在一行人的簇擁下,這場政變的主謀工正駟赤親自到此,婉言勸說趙無恤退出郈邑。
……
「駟赤此人不簡單,他本來是鄭國駟氏的旁支,進入魯國後做了叔孫穆子的家臣,最初不顯山不露水,但為人城府極深。叔孫穆子之死、豎牛之亂、昭公被逐、陽虎之禍這些家國的大風大浪他都一一經歷過,只是一直沒被叔孫氏的家主重視過。而且他和公若藐私交不錯,所以在陽虎倒台後,叔孫州仇試圖向郈邑派遣家臣,除了駟赤外,其他人統統被驅逐殆盡……」
趙無恤立於城頭,回憶著郈平提供的重要信息。
自打進城後,他這還是頭一次見到駟赤:先前幾日駟赤一直在稱病休息,他年過六旬,平日的確是體弱多病,所有人都信以為真,但就在紛紛議論他時日不多時,這老頭竟一鳴驚人,顛覆了郈邑的主政者……
駟赤在城樓前兩百餘步便下車緩緩走了過來,站到弩矢射程之外,表現的恭敬而謹慎,像一匹狡猾的老馬。
趙無恤見這老者白髮飄飄,相貌敦厚,看不出絲毫的陰險狠辣,任誰也想不到,這竟是一個潛伏多日,謀害自己的老友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無間道。
他咳了一聲,在盾牌掩護下於城樓下大聲勸說道:「郈邑工正駟赤見過趙小司寇,恕不能全禮。方才邑宰公若藐叛主自立,已被邑內義士擊殺。如今郈邑初平,但恐怕賊人流矢會驚擾小司寇,還望小司寇早點離開這是非之地,外臣感激不盡!」
趙無恤盯著那侍衛在老者身邊的數朵暗淡火光,弩兵的材士方才前來告之,射程不足,又被盾牌遮掩得嚴嚴實實,無法將其一舉擊殺。
於是他只能一邊思索對策一邊說道:「第一次途經郈邑就遇到了這種事,我實在是有些始料未及。我現在只問一句,老邑宰真死了麼?」
駟赤笑道:「他冥頑不靈,還出言唾罵家主,現如今已經伏誅了……」
其實駟赤從被叔孫州仇派來郈邑當無權無勢的工正開始,暗殺公若藐的計劃便開始籌劃了,他拉攏了控制兵權的侯犯,交好了邑內各大小勢力,正準備在夾谷之會後發難,卻聽到趙無恤拜訪郈邑的消息,這讓他們不得不將計劃推遲。
趙無恤之名響徹齊魯,連陽虎、齊侯這樣的人物都敗於其手,試問誰能不懼這位少年英雄?
隨後幾天,駟赤一直在裝病觀察居局勢,猜測趙無恤來郈邑的目的,結果還真被他猜測得八九不離十:趙無恤的打算是通過公若控制郈邑,進而讓叔孫氏永遠失去這裡!
不能再等了,駟赤決定立刻動手,但這卻將他的同謀侯犯嚇壞了,馬正侯犯對趙無恤的騎兵有所效仿,對他本人更是敬若神明,差點就嚇得放棄計劃,準備縮頭繼續裝公若的好養子了。
最後在駟赤的勸說和利誘下,侯犯才稍微穩定心神,咬了咬牙決定提前實施。但他卻不敢接受駟赤的第二個建議:將趙無恤騙到宴饗上,一同挾持。
侯犯嚴詞拒絕,駟赤只能作罷,在公若死後,城內大局已定,唯獨南門被趙無恤突襲得手,他心中暗罵道:「侯犯豎子不足與之謀,若是能一併將趙無恤在宴饗上挾持,吾等今日便可以立下全功,同時為叔孫氏、三桓乃至於魯國除去一個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