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3頁
趙無恤敲了敲額頭:「這的確是個大問題,不過今年夏秋的時候,我已讓董子將晉陽通往霍人的路翻修過,又讓五百戶新絳移民搬到霍人屯田,明年還會有一千戶過來。」
「北地的樹叢草場放火一燒,就是一片膏腴之地,再用代田法精耕細作,產量不低,每畝至少有兩石。所以我對屯田官的要求是:第一年讓移民能養活自己就行,第二年開始就要就地供應軍糧。所以至遲到明歲秋收後,霍人和句注塞大概能停駐一萬大軍了,人吃馬嚼本地負責三分之一,晉陽補給三分之二,至於出了塞,在代國的土地上,便只能因糧於敵了……」
胥渠雖然勇銳忠誠,卻也很謹慎,他沒有太過樂觀,只是保留地說道:「但願明年是個豐收年。」
趙無恤想了想,覺得還有一處遺漏,便道:「代國的內部情況如此,那代國周邊又是怎樣的情形呢?」
「唯,代國之外,便是胡貉北狄之地了。其西為樓煩,其北為東胡,都是逐水草遷徙,無城郭和耕田之業的部落,多者千餘人,少者數百人,互不統屬,尚未形成邦國,亦無統一的君長。」
「樓煩、東胡……」這是兩個他似曾相識的名字,樓煩大概要到兩百年後,才被趙武靈王征服,並一直作為趙國的附庸和兵源地存在。至於東胡,後來一度成為大部落,威脅燕國安全,並曾凌駕於匈奴之上……
話說本該在樓煩以北的匈奴部,不知道出現與否呢?
他繼續追問道:「樓煩的詳細情況,你可知曉?」
胥渠有些謹慎地下拜道:「臣的精力主要在代國上,對樓煩只知其名,卻從未親自去看過,所以說出來的東西肯定會有錯漏,主君不妨問問其他人。」
「哦,句注塞內,還有人去樓煩地域上走動過?」
「塞內沒有,但霍人縣中卻有一人,他數年前來此經商,以塞內絲麻與塞外的樓煩各部貿易牛羊五畜,還會說樓煩狄語,甚至娶了一個樓煩女子做妾。」
胥渠笑道:「而且說起來也巧,此人還自稱是魯國人,在曲阜時見過將軍的儀仗……」
一個魯國人,不遠千里跑到太原以北的戎狄蠻荒之地做生意?趙無恤頓時來了興趣:「此人叫什麼,我回霍人縣時,便將他尋來詢問。」
「名叫猗頓,前不久來句注塞賣糧時還與我吹噓說,他與陶丘的陶朱相識呢!」
第844章 猗頓之富
猗頓倒是沒有說謊,他確實和號稱「陶朱」的子貢相識,那還是六七年前的事情。
他家正巧在魯曹交界的地區,本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年輕士人,耕則常飢,桑則常寒,一籌莫展之下,一跺腳,就決定經商。他沒什麼文化,更沒有鄉黨提攜,艱難地做著行商的小本生意,幾年下來慢慢有了不少本錢。
猗頓這個人雖然半字不識,卻頗有志向,想要做富比諸侯的大商賈,手頭這點本錢,需要讓它們流動起來,創造更大的財富才行。但是做什麼才能致富呢?他膽子也大,便直接跑到陶丘,向當時還在陶丘為趙無恤經營侈靡之業,已有千金之財的子貢請教致富之術。
子貢最初對這個年輕人也沒太在意,只是提點他道:「子欲速富,當畜五牸。」意思就是先從販賣畜養牛羊開始,待牲畜浙漸繁衍壯大,遂可致富。
又說:「我聞晉國趙卿將移主邑於晉陽,晉陽近胡貉北狄,多牛羊犬馬,汝不如去那裡試試,或許有商機可覓。」
於是奉子貢之言為致富聖經的猗頓,就這麼不遠千里來到晉陽,在晉陽與樓煩、代國之間做買賣牲畜,再畜養壯大的生意,一兩年下來,果然有所起色,已有牛羊百餘頭!
但隨即他又發現,自己被子貢坑了!
那幾年裡,晉國六卿打成一鍋粥,知氏引代戎南下,破霍人,圍晉陽。猗頓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魚,困於晉陽城中,好不容易養大的牛羊大半被敵人擄走,剩下幾頭也被猗頓自己吃了。
戰爭結束後,他從一個小富商重新一窮二白,不過已經有經驗的猗頓也不氣餒,再度在邊塞內外組織商隊,做起了生意。他行走於樓煩和晉陽之間,間或也幫晉陽向句注塞運送輜重糧食,手裡的牛羊數量再度回升,已達到數百頭之多,就放養在句注山南麓的草場裡,家中也日益富裕,上個月還娶了一個十多歲的樓煩少女為妾,日子過的有聲有色。
冬天很冷,不適合來經商,就在猗頓在霍人縣的溫暖居所摟著年輕的妾室,夢到自己終於成了太原最富裕的商賈,衣錦還鄉,驕傲地進入陶丘,向天下最成功的商人端木賜自誇自己的創業之路時,如晴天霹靂,他卻被猛烈的敲門聲驚醒了!
不滿地開門一看,猗頓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來者是霍人的縣吏,他們身後還有幾名面沉如水的黑衣武士。
「猗頓?」
「唯,正是小人……」
黑衣侍衛的首領,一個身材高挑的武士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勞煩你隨吾到縣寺走一趟,有貴人要見你。」
猗頓唯唯應諾,心裡卻盤算開了。
商賈在晉國雖然稱不上被歧視打壓,但地位也著實不高,除非你富至千金,手眼通天,否則隨便一個貪婪的大夫縣吏就能輕易讓你破財喪家。
更何況無商不奸,猗頓這幾年在邊境做買賣,也稱不上手腳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