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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乘戰車、四百匹毛色漂亮的良馬,這相當於齊國一個大邑的兵車,齊侯苑囿里大半的馬匹了。換成糧食都夠趙鞅和郵無正那七八千人吃上小半年,無恤就不用操心這個冬天該如何養活他們了……
東郭書氣的暴跳如雷,果然如袍澤犁彌說的一樣,此行根本無法達成一個讓齊人滿意的協議,一如當年齊國大勝魯國曹沫後的柯之盟一般,自己莫不如……
陽虎面對趙無恤的「過分」要求,卻一下就抓住了重點:「那夷儀呢?小司寇對齊人占領的夷儀,就沒什麼想說的?」
「陽子此言差異,我只是魯國小司寇,至多能代表西魯的意見。而夷儀卻是晉卿中行氏領地。晉國封疆內的事情,得歸晉候和諸卿管,你一會自去詢問我父,休要來引我僭越職權。」
陽虎明白了,晃著沾滿雪和冰渣的大鬍子搖了搖頭道:「齊君絕不會同意這些條件,但此乃小司寇一人之言,我還是得面見過趙卿後再複述一遍。」
他看著周圍似乎應無止境的雪景和不時出現的趙氏行伍,抱怨道:「小司寇帶的路可對?為何這麼久了還沒到。」
「我趙氏大軍萬五千人,前後綿延數里,自然要走很久。」
一萬五?我看你們連一萬都不到!
陽虎對無恤說話不眨眼睛嗤之以鼻,從始至終,兩人都在試探和忽悠,從未坦誠相待,也許日後永遠也不會了。
他們間的信任,都在去年的魯城之亂里喪失殆盡。
唯一能讓陽虎忍住不尋機擊殺趙無恤的理由,或許就是他那位被囚禁在廩丘的弟弟陽越了……
對陽虎此行,趙無恤也是充滿疑惑的,他隱約記得,在歷史上,陽虎最後是投靠了老爹趙鞅的,為此趙氏還挨了孔夫子的詛咒,莫非因為自己在魯國的干涉引發了些許變化?
無恤決定再試探試探,領著他們在趙兵外圍饒了一個大圈,除了讓東張西望的東郭書藉機窺探趙兵中軍所在的打算落空外,也有這一目的!
於是趙無恤一反常態,尖酸地諷刺道:「我聽孔子說過一句話,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陽虎為了齊國在大雪天裡奔走,真是國士無雙,和在魯國為季氏臣而叛君的作風大為不同。」
「虎乃喪家之犬,蒙齊侯相容,自然要盡力報效,也好讓天下人知道,世上尤有不忘恩義之人。」最後兩個字,陽虎咬的很重,看無恤的目光同樣充滿了嘲諷。
這下連東郭書都覺得兩人間充滿了怒氣和殺意,對陽虎和趙無恤勢如水火的關係再不疑有他。他斜眼看著趙無恤,陽虎曾多次與他說起過,此人不可信任,就和晉國、魯國人都不可信任一般。
這倒是讓無恤有些詫異,陽虎竟然在大談恩義?當年他是怎麼對付季氏的?莫非齊侯是少見的明君,真能讓腦後生有反骨,從不知道什麼是感恩的陽虎效忠?
若真是如此,那就真有點可惜了,他甚至為父親趙鞅感到了些許遺憾。
的確,陽虎或許是個桀驁不馴的桀雄,但也是個掌兵治國的王霸之才。無恤記得,歷史上陽虎在趙氏麾下似乎還乾的不錯,讓趙氏家業蒸蒸日上,完全沒有孔夫子詛咒的「趙氏亡乎?」發生。
但陽虎眼窩微陷,精神狀態大不如前,若是備受齊人器重,怎麼會是這副模樣。
他反倒更加認定陽虎今日話裡有話,這個小人中的桀紂絕不會是忠臣,表現得越是盡忠職守,就越是有鬼!
既然陽虎身邊的東郭書這方面比較白痴,對無恤和陽虎攻防已久的言語交鋒恍若未聞,只聽得懂最表面的意思,那不如再說的露骨些,也好搞清楚陽虎今天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
於是他嘆了口氣:「我聽聞齊侯愛士,果真如此,或許陽子能成為下一位司馬穰苴也不一定。」
司馬穰苴下場可不好,陽虎哪能聽不出來無恤的試探?
「然,齊侯待我與其他人不同,虎初入齊,眾人皆言陽虎亂臣賊子可殺。齊侯不殺,僅僅將我下獄,不久便赦免之,帶在身邊參贊軍務。此番見困於西魯,眾人皆言陽虎乃禍首,可戮。然齊君不從,反倒給我戴罪立功的機會,放眼諸侯,有哪位主君能做到。」
無恤笑道:「我父便能,趙氏聚賢館已經有近千賓客,父親禮賢下士,不因出身而加以區別。對待有真才實幹者,無論是外國亡人,還是區區庶民,其衣食住行一如士大夫規格。」
「小司寇休要自誇。」
「無恤雖然曾欺瞞過陽子,但今日之言句句屬實。聚賢館開設時,我曾根據父親當年和叔向大夫的對話作了一首詩篇進獻,得到他的讚譽,我這便吟誦給二位聽聽。」
不待陽虎回答,無恤突然打馬小跑起來,在風雪中,他縱聲長嘯道:「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當年,剛剛登上卿位的趙鞅羨慕魯國的孟獻子,說怎麼人家就有五個那麼出色的家臣,而我沒有呢?於是他便向賢達的叔向問出了「安得猛士?」的疑問。
叔向回答是,你現在還年輕,只要想得到並付諸實踐,就一定能找到猛士。趙鞅是個從善如流的人,之後二三十年裡一直遵循這一點,對於凡有一技之長者,不論出身,均設法網羅其門下:董安於,郵無正,傅叟,尹鐸,鄭龍,虎會,王孫期均是如此,不知不覺間,已經為趙氏蓋起了一座人才雲集的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