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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國的小宗伯一般設置有三人,一個在泰山之陽,一個在闞城公陵,還有一人居魯城,為大宗伯副手。國有大禮則輔佐大宗伯,小禮則為專掌禮儀之官,掌管建立王國祭祀的神位;掌管有關五禮的禁令,以及所用牲和禮器的等差,權力比肆師又大了幾分,地位已然接近趙無恤的小司寇之職。
於是孔丘的事業開始漸漸起步,據趙無恤從封凜密信里得到的消息,邾國朝聘事件後,出身公族而尸位素餐的大宗伯開始事事依仗於孔丘。
小宗伯下有屬吏多人,其中上士八人、中士十六人及旅下士、府、史、胥、徒等人員。閔子騫和冉雍、冉耕等人也因為出使邾國有功,被在野的柳下季上書舉薦,也進入了宗伯署,作為基層屬吏。
有了弟子們的輔佐後孔丘如虎添翼,在魯侯的暗中支持下,他的膽子也越來越大。魯國卿大夫家許多不合規格、僭越的禮儀都遭到了更改,漸漸將矛頭指向了三桓!
比如初夏時,孟氏在宗廟祭祀祖先公孫敖,完畢撤去祭品後,便命樂工唱《雍》這篇詩。
「有來雍雍,至止肅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於薦廣牡,相予肆祀!」
聲樂被前來觀禮的孔子聽見後,便立刻趨行到了堂上驅散樂官們,儀式終止,被憤怒的公斂陽質問時,孔子道:「《雍》這首詩上這兩句,『相維辟公,天子穆穆』,這樣的話語,連諸侯都不能使用,怎能用在卿家的廟堂里?」
他還批評曾做過他弟子的孟孫何忌和南宮閱不知禮,辜負了其父孟僖子的期望。面對有理有據的小宗伯孔子,孟氏的家祝統統被駁倒,孟孫何忌自己也無話可說,在子服何的斡旋下,孟氏低頭認錯,取消了這些失禮僭越的行為。
季氏幸災樂禍,在這事上大力支持孔丘,於是三桓中像「八佾舞於庭」這類的僭越頓時少了許多,魯侯的威望在一次又一次的禮議中被提升。
但季氏萬萬沒有料到,孔丘這小宗伯,竟然是對事不對人,下一次要針對的,可就是他季氏了!
這一次,就在季孫斯不樂意再加大趙無恤在魯國西鄙的權勢,與他隱隱對峙之時,其腹心卻被孔子一封上書捅到了痛處,頓時手忙腳亂起來。
第362章 大禮議
二十年前,魯昭公在內戰中失利,被季平子聯合孟氏、叔孫氏驅逐。他外表看似「知禮」,所以被逐之初贏得了許多諸侯和卿大夫的同情,齊侯送上人口兩萬五千戶,並奪鄆城作為他的養邑,還處心積慮想借著幫魯昭公回國的名義打進魯國去。
魯國叔孫穆子,宋國樂祁,鄭國子大叔等人則積極為魯昭公奔走,想要通過與季氏公開和談的方式讓昭公和平歸國,晉國六卿則充當仲裁者。
那幾年,的確是「弭兵時代」的諸夏卿大夫們最團結的日子了,所有人仿佛都在為一個目標而努力,希望創造一個其樂融融,禮樂昌盛的姬周宗盟……
然而,因為魯昭公的秀逗性格,非要和季氏斗個你死我活,絕不妥協退讓。所以談判僵持了,連喜歡裝得人畜無害的晉卿知躒都受不了他,只能掩著耳朵趨行而走。
國君們耐心喪失,便對魯昭公不理不睬起來,把他當成臭皮球踢來踢去,使這位流亡國君只落得個身死異國他鄉,死後陵墓不能和先祖相鄰的下場。
魯昭公若是泉下有靈,想必最痛恨的還是季氏,但他大概想不到,在死後近十年後,還有人出面為他說話、翻案。
不同於夏初時孔子讓孟氏停止僭越的樂舞,這一次,孔子的上書頓時在魯國引發了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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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恤召來闞止,將封凜想方設法寄回的上書抄件展示給他觀看,隨後說道:「早先,季平子把魯昭公葬在魯國先王陵寢的墓道南面,使昭公不能和先君葬在一起,以泄私憤。前幾天,小宗伯孔子向魯侯提出,應該派人挖一道溝渠,將昭公的陵墓與先君的陵墓圈連到一起,以正其名分!」
在關於孔子的事情上,趙無恤不好讓冉求、公西赤等人知曉,一般就與張孟談或闞止商議了。
說起闞止,這半年來他一般跟在趙無恤身邊做參贊之事,時不時能提出一條精妙的建議來。無恤也覺得,能在魯國發現此人真是撿了大便宜,他頭腦聰明,對政治十分敏感,而且膽子極大。
這個少年唯一的缺點,就是有些張揚過度,口直心快,和張孟談的低調對比鮮明。但在對於魯國的了解上,他這個土生土長的土著卻又比張孟談見解獨到幾分,若能再歷練一番,或許能成為不錯的謀士、宰臣,可以成為「一國之才」,只比張孟談和子貢這種「王霸之才」差了點。
若是趙無恤知道,在原本的歷史上,這個少年後來能成為齊國的國相,還可以和陳恆(田常)鬥法,差點讓陳氏代齊的事業泡湯,也就不會再對他的才幹感到奇怪了。
所以,僅僅通過封凜傳回來的信息,加上從宰予處得到的一些孔門小道消息,聰慧的闞止竟一眼看穿了孔子這段時間所作所為的內涵。
他說道:「司寇,這實質上是國君和小宗伯想通過議禮之爭,打擊三桓的氣焰,確立和恢復尊君統治,為強君權做準備啊……」
闞止隨即打住了話,看了無恤一眼道:「原來司寇所說的攪局的人來了是這意思,孔子的這次上書恐怕是魯侯的授意,正好踩到了季氏的痛腳,改先父之政相當於承認季氏當年的過失,這是大忌,大司徒一定會極力反對。但孟氏為了打擊季氏,一定會大加贊成,叔孫則不知其向背……不知在司寇心中,此次之事吾等應該支持誰人,反對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