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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食器多為青銅,也有部分漆器,無恤的心思頓時飄到了遠處,粟市上的范氏商賈們,焦頭爛額否?而子貢這會,也已經到達漆陶市,向世人展現瓷器絕美的身姿了吧!
席上食不言,趙無恤小心翼翼地恪守著禮節,不這樣不行,一旁可是有一臉嚴肅的有司盯著君臣倆人的一言一行的!
食畢落箸匕後,要用漿水漱口三次,又在寺人端上的銅盆用熱水洗手,用葛布巾擦臉後,方才算結束了朝食。
到這會,就可以隨意說話了,換上了一身常服的晉侯午與趙無恤親切聊了幾句。而無恤則挑著晉侯喜歡的說,實話里夾雜著幾句奉承,讓晉侯極其高興。
「君上,這便是所謂的蹴鞠之戲,比起齊國的單人蹴鞠有趣了不知多少倍。」
國君拊掌道:「妙極,只是聽卿如此描述,寡人已經忍不住也想踢一踢了!」
晉侯午今天心情不錯,雖然自從大射禮後,虒祁宮中已經多出了魏駒、范嘉等與他同齡的弱冠少年,但沒有一個人能像趙無恤這般有趣。
「七月流火已過,等到八月未央,月圓之時,還有一次祭月之禮,到時候下臣再入宮來,帶上皮毬和踢法,教與宮甲們,好讓君上觀賞……」
要到八月啊,晉侯皺了皺眉,拍了下頭上的遠遊冠,有了主意,他說道:「何必如此,二三子,將入宮的符令拿一塊來,今後可讓無恤自行進出虒祁宮!」
雖然晉侯大權旁落,但這依然是了不得的榮耀了,放眼整個晉國,也就寥寥幾人能有此特權。然而趙無恤卻知道,中軍佐知伯,還有一塊更加高級的虒獸符令,可以在午夜時分,也能入宮稟報。
他當然不然跟人家比,立刻拜謝推辭,最後在晉侯強令下,方才收入袖中。
最後離開偏殿時,晉侯送他出門時親切地執無恤之手,看似隨意地問他的志向。
趙無恤心中卻猛然警惕起來了,晉侯午雖然不是什麼英主,但也不是好糊弄的,他誠懇地說道:「無恤只願像趙文子輔佐先君悼公一樣,輔佐君上!」
這話很有政治正確性,一方面,晉悼公,那是了不得的少年霸主。他從小流亡在成周單氏,十四歲被迎回國繼位,最初是被當成下一個傀儡對待的。
然而,只一個照面,晉悼公就虎軀一震,王霸之氣頓顯,將欒書,中行偃等前腳才弒殺了晉厲公的權臣壓服。隨後火線提拔了韓厥、韓起、魏絳、趙武等人,促使這三族復興,重新擠進了六卿的行列。
無恤的曾祖父趙文子,就是晉悼公最中意的臣子。
這個趙氏孤兒從靠著一塊封地混日子的亡族之餘,一躍而成為主宰泮宮的公族大夫,再入卿職,一路連級跳躍,最後成了執政。
而且,趙武或許是歷代執政里,對權力欲望要求較低,處理諸侯事務最為公正的,所以才被冠以「文」的諡號。
「善,大善,誠哉斯言!」
不出無恤所料,晉侯對這句話果然很受用。晉悼公,是歷代晉侯的偶像和榜樣,尤其是他這種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雄心勃勃的時候。而溫和的趙文子,大概也是國君最喜歡的執政卿類型。
然而無恤不知道,晉侯也有他自己的打算:趙鞅雖然對晉國還算忠誠,但晉侯午卻不想讓趙無恤做趙氏的世子。若是讓他從趙氏中分出一家來,只能依靠自己庇護,作為公室的羽翼,倒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期間,無恤未提樂祁一字,這讓晉侯十分滿意,此子不會拿敏感事情來讓他為難,很上道。
但趙無恤卻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答應樂靈子,要從晉侯這裡尋找釋放樂祁的突破口,但目前時機還不夠成熟,他還需要等待,待君臣關係更密切時,才能出口請求。
人情這東西需要長期經營,卻往往會一次性消耗殆盡!
第174章 我知將死
辭別晉侯,換下朝服後,趙無恤準備再去那個偏僻的小院,看望樂祁,順便接樂靈子出宮。
在院子外,他剛好碰上了一位搖頭不止的醫官,正是上次作為潰瘡醫,去為趙廣德治療的那位。
無恤與他打招呼,連續喊了三聲,這個失魂落魄的醫官才反應過來,隨意地拱手行禮。趙無恤一問才知,原來他因為在泮宮表現良好,被調入虒祁宮內當差。
無恤好奇地問道:「醫者,這是出了何事?」
醫官慨然而嘆:「我自詡為醫術新絳第一,今日方知自己是從未見過凜冬的夏蟲。一個未及笄(ji)的宋國淑女,施針用藥,問聞問切都比我高明不知多少倍,我從此再也不敢自誇,也再不敢隨意教訓他人了。」
他回頭看了看偏院的位置,又搖頭嘆息道:「只可惜啊,人命由天,若是大司命少司命一同召喚,縱有回天醫術,也是留不住的!」
隨即,醫官便嘆著氣離去,看得出是受了不少打擊,而他口中說的那位女醫生,莫非是樂靈子?
趙無恤奇怪之餘,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卻正好看見了微笑退出門外,關上門扉後卻倚著柱子輕輕擦拭淚水的樂靈子。
「靈子,這是為何?」趙無恤從身後走進了她,語氣關切。
「君子……」樂靈子本已止住了哭泣,看到趙無恤後,心裡的委屈和難過卻又忍不住再次涌了出來,那雙漂亮的明眸頓時淚眼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