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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立君之功啊,高氏又能有一代人的富貴了。」
對此鮑牧心中很不甘,卻又無奈。
「我說的不錯罷,不管鮑子如何忠於國事,國君是不可能信賴外姓的。」
「誰!」鮑牧大驚,按著寶劍喝問。
帷幕的陰影中,說話之人顯露出真面目,一身掩人耳目的皂衣,尖下巴,高鼻樑,矢狀的鬍鬚微微上翹,正是本應在東阿、平陰防禦魯人進攻的齊卿陳乞!
「陳子,你為何會出現在此?」鮑牧大驚,直接從榻上跳了起來,他在的地方是齊宮內的官署,陳乞是怎麼回來的,又是怎麼進入這裡的?
他思緒大亂,難道說,長城也失守了?趙軍長驅直入了?
「那邊有吾子鎮守,不會有事。」陳乞笑容可掬,語氣卻刻不容緩:「如今齊國最急的不是外患,而是內憂。事到如今,鮑子還要在這裡坐以待斃麼?」
鮑牧一愣:「此言何意?」
「高張已經得到國君信任,立公子壽為太子,他便有大功,之後二十年的執政之位便會被高氏牢牢占據。等他穩住局面,向趙氏贖回國、高的族兵,再以大義名分向吾等施壓,你我作為異姓,便半分機會都沒有。」
鮑牧乾笑:「我不知道陳子說的是什麼機會。」
「大國上卿,位列人臣之極,鮑叔牙甘心一生居於管夷吾和國、高之下,難道鮑子也願如此?」
鮑牧咬了咬牙,他當然不甘心,他家為公子小白回國繼位費盡心血,無鮑叔牙,則無桓公霸業,無管夷吾的成就。可鮑氏在之後一百多年卻一直不溫不火,終於在三十年前,他父親鮑文子與陳文子聯合,驅逐了執政的二惠,這才位列卿族。
可這次政變的果實,卻在晏嬰的慫恿下,落入了齊侯和流亡國外的國、高手中。國氏與高氏復興了,他鮑氏卻還是那樣,父親鮑文子是資歷最老的卿,年過九旬,卻只能屈尊於國高之下!只因為齊國有舊例,正卿只能由國、高二守擔任。
鮑牧當然不服,鮑氏的實力不弱,也是五百乘的大族,但他缺乏去爭取的勇氣……
可他面前的人不缺陰謀,不缺決心。
陳乞執鮑牧之手,毒蛇的信子嘶嘶作響,他誠懇地說道:「多年前我祖父陳文子與鮑文子聯合驅逐了欒、高,共分其室,這才有了吾等的今天。如今國君命不久矣,大廈將傾,高氏實力大損,卻占有執政的名分,此乃名實不符也。我得到消息,聽說他在立太子之日會加害鮑子,莫不如乘大局未定,先發制人!」
第778章 美哉室!其誰有此乎?
日落時分,高牆上的雲朵已經披上紅霞,齊侯夫人燕姬藉口散心來到路寢之台下的園圃處,她避開了寺人和宮女的目光,只帶著幾名親信守著外面的道路,獨自一人進入園圃之內。
裡面空無一人,在齊侯不大宴賓客的日子裡,此處安詳而寧靜。厚重的圍牆阻隔了臨淄車馬喧騰,只能聽見蟲鳴鳥叫,聽見葉子在風中瑟瑟作響,總之,這是一個密謀詳談的好地方。
燕姬已經幾天沒合眼了,昨日休息了一會,精神才稍微好一點,她走在園圃內,焦慮地四下觀望,卻沒找到約自己來此的人身在何處。
是不是來得太遲了?還是說那張暗地塞給她的帛書只是一個玩笑,甚至是個陷害她的陰謀!永遠不要小瞧宮室里的鬥爭。
她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丈夫時而昏迷時而清醒,隨時可能死去,這往後的日子,她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身後有聲音響起。
「臣見過夫人。」
燕姬旋身,一名男子從樹蔭里走出,他穿著不顯眼的皂色衣裳,但透過夕陽,她一眼便認出他來。
「陳卿……」見到陳乞露面,燕姬和鮑牧一樣大吃一驚,只不過她驚訝之後是喜悅。
三十年前,她嫁到齊國來的第一站就是高唐,在那裡,忐忑不安的燕國少女受到了陳氏一族禮遇。作為齊燕貿易交通的主導者,陳氏與燕國公室交情匪淺,愛屋及烏,對燕姬也比其他齊國卿大夫多了一層尊敬討好。無論在燕姬受寵還是喪子失寵時,陳氏每年逢冬至、臘祭都會獻上價值不菲的禮物,所以燕姬也一直將陳乞當成外援。
正值齊侯病重將死之際,她一個外國老婦無依無靠,看到陳乞出現在臨淄,就仿佛有了倚靠一般。
寒暄過後,陳乞單刀直入地問道:「夫人,君上已經改變立公子荼的決定,決定立公子壽為君,你可知此事?」
「高執政已將此事告知於我……」
「立公子荼為君本是君上初衷,可高張為了一己之私,收受公子壽賄賂,欲扶持他做國君。」
「這是國政,與我有何干係?」燕姬疑惑地看了陳乞一眼,對於燕姬而言,反正兩個公子都不是他的兒子,誰做新君都無所謂,對她待遇好一些就行了。
「關係匪淺,夫人需知,公子壽為新君,亦或是公子荼為新君,夫人的地位將完全不同。公子壽之母家乃齊國大夫,在臨淄附近極有名望,公子壽年紀又大,必然尊其母而黜夫人,到時候這碩大齊宮,恐怕再無夫人一席之地。」
燕姬慌了:「這該如何是好?」
陳乞一笑:「若公子荼為君,則情況將完全不同。公子荼之母地位卑賤,豈能做國君之母?公子荼年紀尚小,需要德才皆備的母親教誨,諸大夫一定會將他交給夫人撫養,如此一來,夫人的地位便不可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