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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麼熱鬧,是因為今日,新任的鄆城大夫即將歸來。
「孟談,你何時也學會搞這種形式了。」戎車之上,趙無恤一邊向兩邊向他下拜的民眾拭車還禮,一邊如此說道。
出城數里相迎,現如今與趙無恤同車的張孟談笑道:
「司寇不必這樣看我,下臣完全沒組織,這些民眾全是自發而來的。司寇與眾兵卒浴血奮戰,逮捕了常年壓榨鄆城的叔孫志,囚於牢獄之中;又驅逐前來禍害鄉民的盜寇,給此邑太平安寧。聽聞司寇歷經血戰,大勝歸來,民眾怎會不夾道相迎?非但城邑里,連周邊鄉中里閭的民眾都不知來了多少。」
合謀數月後,時局總算是塵埃落定了,趙無恤勢力獲得了巨大的豐收,因此張孟談心情也很是不錯。
「原來如此。」
的確,比起貪得無厭的叔孫志,為富不仁的陽虎,張孟談以趙無恤名義推行的施政算得上是極其寬厚了。說到底無恤還得感謝叔孫志,要不是他作死的下限太低,也不會讓鄆城人換了位領主後,有種一下子從牢獄到了小康之世的錯覺。
「孟談也休要謙遜,這裡邊可少不了你治理此邑的功勞。」
張孟談謙虛地說道:「我哪有什麼功勞,虎司馬擊退盜寇維持秩序;計邑宰量入為出,調撥糧食賑濟;公西子華到處主持祭祀死者,安撫民眾情緒,他們才是真正的有功之臣。」
這場迎接讓趙無恤覺得,半月多來的辛苦都值了,比起在甄城以武力立威,比起在廩丘以焚劵市義立信,他如今在鄆城得到的擁護更加紮實和穩固,這才是實打實的民心!
他甚至在考慮,要不要將統治的中心從廩丘遷到此處,一來鄆城地域更廣闊,有漁獵之利,地下有些許裸露的石涅資源,也就是煤炭。二來鄆城有人家五千戶,口數三萬,差不多是甄、廩丘兩邑的總合。
這裡向東去曲阜交通也比較方便,若是能把大野澤的水路打通,還可以利用水網轉運從陶邑運來的物資,當然,前提是要翦除盜跖的威脅。
路中時不時有鄉中父老前來獻酒,對於這地方上的宗族首腦,趙無恤不得不一一答覆,隊伍因此走走停停。
趙無恤不因為身份顯貴了就倨傲,也不因為那些鄉老說話囉嗦就不耐,讓當地人紛紛放下了心,覺得今後應該能過上安定的日子了。
在民眾夾道歡迎下慢慢走了半刻後,便遙見鄆城的城樓。盜寇來攻時,破了水門,正面牆垣也被損壞了一部分,張孟談組織當地無業的遊民輕俠修繕了城樓、城牆,省得他們沒事做擾亂秩序。所以如今看上去煥然一新,城樓上刷了新漆,陽光一照,明亮生輝,一番戰後太平的好氣象。
越近城,民眾們越熱情,他們發著歡呼,孩童被抱在大人的懷裡,或騎坐在大人的肩頭,好奇地看著武卒的甲冑、坐騎、兵器。尤其乘著大馬的輕騎士們最受歡迎,虞喜等人因為自豪,夾著馬腹挺直了胸膛,越是民眾歡呼越是目不斜視,單身已久的武卒眼睛在俊俏的婦人、少女身上掃來掃去。
趙無恤卻沒有這層心思,他好奇的是,那位張孟談傳話里「來自宋國的客人」究竟是誰。
他這麼一問,張孟談便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道:「是位穿著士人衣著的女子,她自稱司寇故人使者,從宋國來,非見到司寇本人才能說明來意……」
……
等進了邑寺,見到了來者,的確是位裹著黑色衣物,遮掩模樣的俊俏女子。
待她放下面紗後,趙無恤覺得似曾相似,正是昔日在宋國黃堂與南子那驚心動魄的一夜,南子派來為他領了段路的宋國宮女。
趙無恤與南子的事情算是一項密約,知道的人極少,趙無恤與張孟談合謀時,其他的事情都能攤開來說,唯獨南子一事上沒有袒露。無論何時何世,與宮闈女子密謀結盟,都是為人詬病的事情。
張孟談也知道這大概是主君敏感的小秘密,絕不過問半句,這幾日只是讓人將這個女使者看護好,這會引了無恤入內,旁人盡退,只剩下穆夏貼身保護。
想到南子,那個心思難以捉摸的妖媚公女,簡直是妲己化身,趙無恤就有些頭疼。
當初趙無恤被南子用計誘進宋國寢宮的黃堂之中,脫身不得,他急中生智,利用南子不願意嫁給衛侯元的心思,與她立下了盟誓,說日後若是能有成就,就會對她施以援手。
這只是臨時的脫身之辭,但季嬴送他的玉環,至今還攢在南子手裡。加上趙無恤也不想失信於一女子,以及希望在宋國內有一個援手,所以並沒有敷衍此事。
但南子與衛侯的婚期還有一年半載,現如今他的領地初定,小司寇的職位還沒坐熱乎,過去幾個月里與他素無往來的南子就急沖沖地來求助了麼?
跟腳未穩之前,趙無恤暫時不想讓自己成為諸侯之中的焦點,所以便將南子視為麻煩的來源,口氣並不十分和善。
「宋國公女派你來此所為何事?」
那宮女低垂著頭道:「奉公女之命,前來向司寇道賀,並獻上新一年的禮物……」
送禮物?這倒是趙無恤未曾想到的。
「天已入冬,公女遣下妾獻上宋國上好的繒百匹,漆器,一些從楚國得到的金爰,下妾此次都帶來了。公女料想司寇新得三邑,一定急需不少工匠,所以還送了織工、養蠶女、輪人、漆人等工匠百餘,因為不能明著帶過來,所以只能由司寇在陶邑的商賈陸續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