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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西擔心夫差攻楚長吁短嘆,藍尹亹卻說夫差不足為患,子西頓時來了興趣:「夫差之國,比起闔閭時大了不少,兵甲之利也毫不遜色,藍尹這麼說有何依據?」
「先君將楚國派往吳、越的間諜交予我管轄,故我知道一些關於夫差的事,且讓我說說闔閭和夫差的不同之處吧。」
藍尹亹道:「闔閭用食不貪圖美味佳肴,每餐一條蒸鯽魚足矣;也不喜歡聽靡靡之音,兵卒用劍敲擊盾牌之聲便是他耳中最美的音樂;在女色方面,闔閭也對夫人美人們日漸疏遠,甚至能下狠心斬了美人之頭以挽留孫武;他從不貪圖安逸,從早到晚勤勞國事,體恤百姓的疾苦。聽到一句有益的話便欣喜不已,得到一位賢士好似得到了昊天恩賜,他有過必改,有咎必正,是故才能得到句吳百姓支持,實現了戰勝楚國的夙願……」
子西同意,吳王闔閭的確是這樣一個可怕的對手。
「如今夫差繼位,卻剛愎自用,親小人,遠賢臣,他縱容自己過失,拒絕別人進諫,導致孫武出奔,伍員卸職。在徵召兵卒出征之外,夫差還濫用民力來滿足其欲望,從幾年前開始,他便大修姑蘇之台,又搜羅吳越美人充斥其中。夫差這麼做,休說像他父親一樣破楚入郢,只怕用不了幾年,便會將吳國搞垮,這樣的人,又豈會是楚國長遠的威脅?令尹只需等夫差四面樹敵,內政不修,吳國自然會自斃!」
子西頷首,恢復了一些信心,只可惜藍尹亹這一番分析很有遠見,但對眼下楚國面臨的危局卻沒有任何幫助……
很快,東方就有壞消息傳來,原來,五月中旬時,夫差不知從哪搶先得知楚昭王已死的消息,遂祭出了吳國的老規矩:乘喪伐吊。吳國舟師主動出擊,沿著大江逆流而上,與楚國舟師遭遇,在居巢打了一場水戰……
吳楚在長江上的水戰可以說是常有的事,一般而言,上遊船隊與下遊船隊交戰,應該是占據上游者有優勢,然而尷尬的是,楚國舟師總是戰敗的一方,按照楚國人自己總結的原因,是由於楚船順流而進,逆流而退;見有利就進攻,見不利想要退卻,這就難了。吳船逆流而進,順流而退;見有利就進攻,見不利想要退卻,就能很快退卻。且不說這種說辭是否有幾分道理,總之吳國舟師憑著這種水勢,屢次打敗楚國人,這次也不例外。
居巢水戰,楚國舟師大敗,被擊沉俘虜百餘艘船,吳師占據水道後,便從江南運了兵甲過來,橫掃了舒鳩、舒廖、舒庸等「群舒」之地,也就是後世的安徽合肥,一直打到大別山才停止。
隨即,稍北的地區也遭到了吳國和蔡國的聯合進攻,吳軍舟師無敵,陸戰也很強。兩萬吳甲帶著五千蔡兵,從鍾離和州來出發,沿著淮河西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回剛被楚國收復幾年的夷虎,隨即分兵略英、六、城父。
因為楚昭王調了不少部隊去伊洛,來回千里,還沒來得及回防,在吳軍那兇猛的攻勢下,楚國東線頓時被捅了幾個大窟窿。司馬子期也是老成持重之人,在士氣低落的當下,他不敢輕易與吳師野戰——若是重演柏舉之戰的慘敗豈不是糟了?於是便選擇退守,拱手讓出了英、六,也就是後世安徽北部。
雪上加霜的是,六月初,見楚軍節節敗退,吳軍又占領了淮潁重鎮城父,陳國也發揮了他們見風倒的風格,宣布脫離楚國盟邦,歸附吳國……
對於這次背叛,若楚昭王在,必定會立刻施加懲罰,但楚國令尹子西、司馬子期卻無可奈何。
楚軍與吳軍作戰本來就沒有心理優勢,而且每逢國君死去,楚國都會陷入一個迷茫期:朝堂勢力要重新洗牌,各地貴族封君要觀望一陣,臣服與他們的巴人、濮人、越人也會乘機反抗,必須加以鎮壓,這不是寸土必爭的好時機。所以面對吳國的咄咄逼人,陳國、蔡國的為虎作倀,楚國選擇退守,暫時放棄淮水一帶,收縮戰線,以求國內穩定。
好在吳國也沒有做好與楚國打一場舉國之戰的打算,在臣服陳國後,吳軍沒有繼續向西深入,而是乘著大勝的勢頭向北進發。
因為六月中旬時,夫差接到了來自彭城的求援,宋公糾乞求吳國干預內亂!
……
在收到來自宋國的求援時,夫差正好結束在潁東的軍事行動,回到徐地。
這次西進,乘著楚昭王死去,楚國內部畏懼戰爭的心態,夫差逞志於淮上,一時間大別山以東的「群舒」,潁水以東的「東國」非楚所有,當年吳王闔閭沒守住的戰利品,如今重新被夫差征服!
這數百里土地的拓展,大勝之後得到的奉承和阿諛,讓夫差飄飄欲仙,他的自信和自傲膨脹到了極點……
於是他那顆因為報父仇而沉寂多時的爭霸雄心,又開始躍躍欲試。
來自彭城的求援,簡直是瞌睡時來了枕頭!
宋國,是夫差心裡的一個隱痛,十多年前宋國五公子之亂,當時吳國支持了向氏,夫差親自領兵進攻蕭地,逼近商丘,當時吳國為中原諸侯畏懼,他狐假虎威,好好過了一把威風,得到了「九十九牢」的厚遇。
但美中不足的是,當時還是魯國區區一「西鄙大夫」的趙無恤也盯上了宋國的內亂。他與夫差相遇,倆人一度合作,但性格相衝,根本尿不到一個壺裡。更何況夫差也看中了南子的美貌,想將其占為己有,南子卻已心屬趙無恤,更不想去吳國做犧牲品,她玩了一出「為國不嫁」做了大巫,讓夫差未能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