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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這種劣質的鹽,可沒法與齊、魏的鹽競爭。趙無恤猜測,這是沒有過濾海水中雜質的緣故,於是他讓魯國鹽商卜祝帶著數百鹽工去琅琊摸索了幾年,終於設計出了一種行之有效的法子!
「被徵發的莒人在海邊建築圍堤,開挖一些田畝,靠前的田畝淺而廣。謂之為蒸發池;靠後的田畝稍微深一些,謂之為結晶池。再讓人開挖溝渠,或者利用潮汐讓海水灌入蒸發池,春夏烈日暴曬,海風吹刮。大概幾後海水便能蒸發許多,析出鹽來……但色澤與海灘上的細砂無異,故稱之為砂鹽。」
「但這種砂鹽在市場上賣不起價錢,所以再刮取砂鹽用少許海水澆淋,製成較濃的滷水,用海里取出來的海綿過濾一道,再運到新的池子再曬,若是陰天,則用火煮。由此制出來的海鹽,色澤青黑,顆粒較大,味道當然比不了安邑鹽,但與齊國、燕國、吳國煮出來的海鹽已無甚區別了。」
卜祝介紹完後,趙無恤伸手拎起一顆鹽粒,嘗了一口,果然除了鹹味外,還有淡淡的苦澀,跟後世包裝袋裡白花花的食用鹽自然沒法比。
「這是最上等的青鹽,次一等的是黑鹽,再次一等的是砂鹽。」
趙無恤關心的不是味道,「成本各是多少?」
卜祝面帶喜色:「曬鹽法人力簡而天功多,青鹽的話,僅為齊鹽的三分之一,安邑鹽的二分之一!黑鹽僅為其一半,砂鹽就更便宜了!」
如此說來,琅琊鹽已經具備了與齊鹽、魏鹽競爭的質量和價格。
趙無恤追問:「全面開工的話,一年能產多少?」
「若能有數千人手,除去陰雨天,琅琊一年大概能產鹽五萬鍾,當然,大多數是黑鹽……」
「五萬鍾!」趙無恤欣喜地從車上站了起來,來回踱步。
青鹽是貴族和富人吃的,國人吃得起的,也差不多是哪種青黑的大顆粒鹽。
齊國煮鹽一年也只能得到十萬鍾鹽,除去自己的需求和囤積外,剩下不到一半賣到整個北方,各國都分不到多少。
但光是琅琊一地百裏海岸,依靠曬鹽就得了五萬鍾,效率是煮鹽的數倍,成本卻大大降低。這麼多鹽,完全能滿足兩百萬人口一年的用鹽需求。
若是在莒國多開設幾處鹽場的話,產量只怕還要更多。
趙無恤想了想,回過頭道:「我記得河內、陶丘、衛地,都依仗魏氏的安邑鹽。」
他的筆吏們一翻文書,應諾道:「正是如此。」
「從魯國再派些人過去,讓琅琊那邊增加人手,力求曬更多的鹽出來。所得之鹽,統統運來魯國,再從魯國通過泗水、濟水、衛渠運到陶丘、帝丘、朝歌去。讓子貢囤積琅琊鹽,再以低於安邑鹽的價錢拋售,具體要如何做,他比我更清楚。」
至於晉國本部,自然有計然來操作,加上太原大滷的產鹽,說不定今年趙氏就能實現食鹽的自給自足了。
趙無恤目光炯炯,他已經預見到了,從下半年開始,一向價錢高昂的魏氏安邑鹽將遭受重創。在陶丘、濮陽、朝歌的市場上被蜂擁而入的琅琊鹽打壓,這對陷入河西泥潭的魏氏而言,將是雪上加霜……
不過在算計別人的同時,趙無恤也被老天算計了。
等他的車船回到晉國境內時,這裡已經近一個月沒有下雨了,一場大旱,正在冀州全境肆虐!
下車後,頂著艷陽,看著因缺水而耷拉腦袋的粟麥,趙無恤面色凝重。
「萇弘預測的沒錯,大災來了!」
第933章 天災
晉侯午二十二年,夏六月。
這一年很怪,粟米還沒黃的時候,粟穗青青的剛長出來,老天就不下雨了。冀州上空晴空萬里,偶爾飄來幾朵白雲,可就是一滴水都不往下落。就這樣過了一個月,中間雖說陰過幾天,可沒出兩天又晴了。
鄴城郊外,西門豹的祖輩和叔叔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溝渠里的水一日少過一日,粟穗往下垂,到頭來一大片一大片的粟全耷拉著腦袋,粟杆也呈現出缺水的不健康狀態。鄉里上了年紀的人都覺得這是了不得的大事。
「這青黃不接的時節,再旱下去,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老人們想起了在故絳時遇到旱災的情形,那叫一個慘啊,大旱經年累月,農田裡顆粒無收,餓殍滿道,城裡的糧食賣到天價。與此同時,諸卿對災情無動於衷,晉侯的賦稅還一提再提,修築虒祁宮、銅鞮宮的勞役也一點不給減免……
於是老人們根據往年的經驗,主張鄉人們之後得數著米下釜了,雖然去年有官吏要求他們適當存糧,但地窖里積蓄下來的糧食不算多,勉強能撐幾個月。一時間,誰家也不敢煮粟米飯,都是熬粥喝,就是粥也是越來越薄,寄希望於可以熬到下一季粟麥收割的時候。
這樣幾天下來,西門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頓時餓得兩眼發暈,連去學堂的氣力都沒了。
等他父親從鄴城回來後,這種情形才被制止。
「不是才收了麥子麼?再怎麼苦,也不能讓老幼餓著!」
西門豹的父親已經成功當上了亭長,他對趙氏官府充滿了信任,在鄉中老人都危言聳聽,說再不省一點,等到明年只能挖野菜過活了,他卻很樂觀地說道:「何必如此發愁,天無絕人之路,趙上卿不會不管吾等死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