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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剛烈的悍卒們有些憤怒了:「不能。」
「知道了這些,吾等還能放他們離開麼?」
「不能!」
「善!」
田賁掃視眼前三千晉國子弟,又道:「但汝等必須知道,敵軍是吾等五倍。」面對這些隨自己南征北戰的老部下,田賁也未說謊,直接就將敵我的情況老老實實告訴他們。
一時間,之前大喊不能再辱的士兵們沉默了。
「但他們與吾等一樣,急行軍一天一夜,此刻一定極為疲憊,而且已經萌生退意,膽子早就丟到大河裡去了!」
「只要稍微拖住敵方一會,後面的大軍就能趕來,將秦人和魏氏留在這裡,徹底洗刷韓原之戰的恥辱!同時,建立不世之功,受上卿之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田賁這次不再徵求士兵們的呼應,直接對他的旗手道:「舉旗!」
旗官縱馬上前,昂首挺胸,高舉著繪有褐馬雞圖案的戰旗:這是專屬於這支軍隊的旗幟,這種鳥和家雞同源,卻性情暴烈,縱然是面對虎豹也要豎起冠子啄瞎對方眼睛。寓意他們不戰則已,戰則不死不休。
「效忠主君,洗刷舊辱,就在今日,二三子,若是有卵的晉國男兒,就隨我沖!」
「吾等!雲台相見!」他說完,便縱馬而出,朝對面浩浩湯湯的敵軍後陣衝去。
「雲台相見!」士兵們的勇氣被田賁完全激發出來了,緊隨其後。
赳赳武夫,國之干城。韓原古戰場上,三千趙氏輕兵,就這麼高呼三聲後,對著五倍於他們的秦魏聯軍,發動了無畏的衝鋒……
第985章 韓之戰(中)
「雲台相見!」
「雲台相見!」
田賁拔出雙刀縱馬奮呼,他的每一聲呼吼,都會換來響徹原野的回應。韓原古戰場上,三千人的猛然山呼似有排山倒海之勢,著實嚇了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秦魏後軍一大跳。
在幾聲大吼壯膽後,那三千趙卒便在韓原上列陣,每個人都在這種呼喊聲中變得狂熱而好戰。他們小跑起來,朝秦魏聯軍斷後部隊一步一步逼來。
「這些趙卒,居然敢……」負責斷後的魏將呂行有些驚異,他是真沒想到,敵人還真敢對五倍於他們數量的軍隊發起衝擊。
這究竟是勇敢,還是愚蠢?
但他沒有亂了陣腳,以那些趙卒小跑的追擊速度,想要長時間的保持隊列的齊整是十分艱難。那趙將似乎並不在意這個,只要陣形沒亂到一定程度,他便視而不見,雙目只盯著匆忙從行軍隊列換成作戰隊列的秦魏聯軍。
呂行很快就鬆了口氣,他看出來了,這隻軍隊與一般的趙軍完全不同。
在陣型出現前,步兵只能被稱之為徒卒,以零散的姿態各自為戰,在車兵的衝擊下倉皇逃竄。直到晉國、齊國、吳國相繼出現軍事改革,披甲持銳的步兵開始成為戰爭的主力,這是近幾十年內才發生的事情,中行吳、魏舒、司馬穰苴、孫武,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而之後,趙氏的方陣步卒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讓步兵的地位攀上巔峰。他們以強弩配合長矛、厚甲、大盾,諸侯的貴族車兵根本無法破壞其陣型,是以趙氏對齊、鄭、三桓、諸卿的戰爭都以摧枯拉朽的勝利告終。
而且以呂行的了解,趙軍中的精銳武卒,更是寧可犧牲機動性,包括方陣的移動速度,也要將陣容嚴整放在首位。
他曾經聽陳恆說過一個戰例,那是汶水之戰前夕,齊國侵魯大軍被與一支趙兵交手,齊軍是趙軍數倍,卻在層層疊疊的趙軍方陣面前束手無策。車兵來回射擊企圖讓他們陣腳自亂,然而那支趙軍能夠結陣自保,一邊用長矛和大櫓阻止齊人近身,一邊用強弩還擊,導致齊人對他們無可奈何,最後全身而退。
「看來面前這支趙軍前鋒的確是田賁。」呂行腦海中冒出趙無恤身邊那個總是冒冒失失的莽漢,這的確是他的風格,雖然有革囊渡河、奇襲新絳的壯舉,但也有數次慘敗。
而且他屢次被降職,現在統帥的,恐怕仍是一支由惡少年和輕俠組成的,有勇無謀的雜牌軍,自然無法與那些精銳的趙氏武卒相提並論。
看他們的裝備,大多數都身披輕甲,所以才能大步邁進。手裡既沒有長矛也沒有打櫓,只有單手小圓盾,更沒有弩,只是背上背著一個皮袋,看不清裡面裝著些什麼。
趙無恤對這支屢立奇功的軍隊也太吝嗇了吧?
總之,離秦魏聯軍後軍越近,速度越快,他們所露出的破綻就越大,隊形越來越亂,仿佛他們根本不在意隊形一般。
看到這一幕,站在呂行旁邊的幾名秦人校尉臉上,已經露出一絲奇怪的神情,因為這完全是他們秦人打仗的「散而自斗」啊,若非旗號無誤,他們甚至會以為對面其實是一支秦兵。
「架矛,將這些趙兵擋回去,吾等便可繼續行軍!」
呂行抬起手,讓剛剛完成變陣,隊列也有些雜亂的魏軍準備抵擋敵人的進攻,但他心中仍有隱隱不安。
這種不安來源於敵軍散陣中的鼓點聲。
那是趙氏軍隊裡特有的腰鼓,掛在樂吏身上,一邊跑一邊伴著步伐敲擊。
咚咚咚,咚咚咚……
在鼓點指揮下,雖然陣型看似混亂,可實際上,每一個趙卒都是踩著鼓點前進的,這種腰鼓除了指揮外,更有一種激動人心的作用,他們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心臟的劇烈跳動,而作為敵人的秦魏聯軍則感到一種壓迫感。仿佛它能保持並且繼續醞釀、發酵剛才這三千趙卒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愚蠢和瘋狂,最後如海浪席捲,勢不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