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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若和趙無恤年齡相仿,是年近四旬的人了,在「君子儒」里也算德高望重之輩,只是不如原憲、漆雕開。
本來他們在葉縣日子過得好好的,整日吃著葉公送來的稻米優哉游哉。雖然是遠離家鄉的流亡,卻不影響這群人自視甚高,整日穿著寬衣博袖高談闊論,輕蔑地掃視葉地含辛茹苦種田的短打楚人。
誰料一場白勝之亂,卻打破了這群寄生者的生計,葉公以缺糧為由,斷了供給他們的糧食,這群君子儒頓時炸了鍋,本來一個個都視做官為糞土,這時候為了斗米,紛紛去請求做葉公的幕僚。
誰料葉公就是不要,一群人熱臉貼了冷屁股,只能灰溜溜回來。
這兩年裡,他們只能依靠孔子、顏回的救濟過活。顏回是有真學問的,已經在宛葉打響了名聲,門下弟子近百。而孔子,葉公也不敢不敬,加上子貢這富豪從未中斷過對孔夫子的供奉,所以還有些錢帛糧食。孔子也不忍心看著門下一群沒出路的弟子餓死,一群人才能勉強度日。
接著,就是趙國伐楚,楚軍大敗,退走方城,葉縣裡開入了君子儒們視為「虎狼之師」的趙卒,開始了更加嚴格的軍管時期。
因為孔子是掌握趙國經濟命脈的太府令子貢之師,更是長樂宮內孔氏夫人之父,占領這裡的趙國將吏對他不敢怠慢,專程送了糧食過來,娶了公女姝的公婿大夫俞伯牙還親自來探望過。
然而,君子儒里倒也有幾個真硬氣的,原憲、漆雕開這兩個傢伙就號稱要效仿伯夷叔齊,寧死不食趙粟(其實他們早就被子貢間接接濟許多年了),竟跟著楚國難民跑了,如今不知所蹤。也不知是死於兵災,還是流落到哪座荒山野嶺當野人去了。
能真正下決定跑的是少數人,多數人經過這貧賤的兩年後,是真的怕了,他們沒膽量跑,便以「保護夫子」為名賴在孔子宅院附近,躲避兵災之餘,也在觀摩局勢。
隨著楚國一敗再敗,丟了半壁江山,天下大勢在趙,已經無比明朗!
於是,終於擦亮了兩雙招子,看清局勢的君子儒們,便在他們的新領袖有若帶領下,腆著臉來找路過此地的趙侯了。
「昔日,北狄與南蠻交侵,中國不絕若線,而齊桓公不能制之,晉文公雖於城濮大勝子玉,卻依然無法傳播聲教於荊蠻,漢陽諸姬,楚實盡之,哀莫大焉。葉縣沈諸梁區區大夫,竟僭越稱縣公,吾等時常痛心疾首,北望中原,盼伯主仁義之師,如望雲霓。今日伯主南征江漢,懲戒雄蠻,報了周昭王南征不復之仇,於疆於理,至於南海,簡直是解民於倒懸,救吾等於水火之中啊!」
有若一改當年隨原憲等人唾棄趙無恤做魯國上卿,罵他竊國大盜時的態度,將趙無恤和趙軍吹上了天。
他背後那些依靠飢餓和貧賤認清自己膽怯貪慾的君子儒們,也如啄米小雞般不斷點頭稱是,同時在小心翼翼地觀察趙無恤。
見此君戴君冕,服朱衣黃裳、佩玉鳴鸞、氣度非凡,凌駕億萬斯民之上,一怒而諸侯懼,安居則天下息,不由咋舌。他們暗道自己當年怎麼就瞎了眼,沒有像子貢宰予等人一般投入其門下,以至於錯過了位居朝堂的機會……
見此光景,趙國的將吏臣僚忍著笑,而趙無恤則搖了搖頭,讓有若打住,隨後問道:「二三子當年不是滿口道德文章,幾乎要將寡人抨擊為桀紂麼?何故前倨而後卑啊?」
此言尖銳,有若說不下去了,臉色緋紅,身後的群儒也低下了頭。
倒是趙侯似是給他們台階下,嘆息道:「也是,人生在世,權勢、名位、富貴,怎麼能忽視不顧呢?二三子前來,是為了求官的吧?」
被趙無恤道破來意,做事一向喜歡拐彎抹角還稱之為文質彬彬的群儒訥訥,羞澀不敢言。
還是有若臉皮比較厚,他展顏笑道:「伯主說對了,吾等前來,正是為了求官!」
他回過頭,理直氣壯地對群儒說道:「有什麼好羞恥的?夫子三個月沒有君主的任命,就會惶惶不安,讀書的士人失去官職,就像諸侯失去國家!如今伯主取消了世卿世祿,此乃吾等士人的幸運!學而優則仕,當世常情也!做官拿俸祿,光宗耀祖,造福百姓,自然是吾等的嚮往與追求。」
「學而優則仕?」
趙無恤笑了笑:「說得好啊,士人希望做官,好比農夫要種地,此乃當世常態。只不過,農夫耕地要靠農具,而士人為官,靠的是他們的才幹。就是不知道,二三子跟了孔子多年,除了識文斷字外,都學會了些什麼才幹啊?」
在場的群儒頓時激動了,紛紛亮出了自己的招牌才幹,要麼是精通某一詩篇,能夠倒背如流;亦或是了解周禮的某個流程,能夠一點不差地還原古樸的禮制;甚至還有擅長為人辦理喪事的……
趙無恤聽著,心裡不以為然。
不過想想也是,孔門裡,有才幹和抱負的子貢、宰予、冉求、樊遲、顏高這些人,早就在二十年前投靠自己了;而以勇力見長的子路、公良儒,也被葉公所重用,做了楚軍武賁;再不濟,在德行和學問上最好的顏回、子張、曾參,也一個在楚國被視為博學之人,開宗立派;一個在學宮豎起了儒家旗幟;曾參更是在琅琊開辦學堂,忽悠自己長子趙操好儒……
總之,孔子門下,但凡有點出息的,出仕的出仕,立業的立業,如此觀之,還剩下的這些人是什麼廢物東西,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