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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政的意思是,要對趙氏加以遏制?」
「不錯,本來老朽天真地以為,譴一使臣去督促他們休戰獻地即可。但他們阻止籍秦大夫進入河內的抗命態度。卻讓我打消了不動刀兵就解決此事的念頭,趙孟父子因為勝了幾仗,竟然跋扈至此,真是想不到。」
「這……」晉侯還是在猶豫。
「其實,若是趙氏能滿足於此,將河內分割給趙韓二卿為代價,換取他們繼續效忠公命,寡人也還能接受……」
但我卻不能接受!知躒心想,他搖了搖頭道:「不然。」
晉國中軍將努力讓自己忘記先前失算的憤怒和失落,重新打起精神來,盡力說服晉侯。
知躒一向覺得,趙宣子那種將自己的意志凌駕於國君之上,猶如太陽奪去星星光芒,雖然被諸卿視為楷模,其實只是權臣中的下乘者。
真正的操持國政,操控國君,要像水潤萬物一樣,「綿綿若存,用之不勤」。他表面上什麼事情都請示晉侯,然後再從中說服他,雖然有些麻煩,卻不容易讓這位年輕國君產生牴觸心理。同時再在國都排擠其他卿族勢力,讓自己的黨羽充斥朝堂,他是執政,這一點上,無人能與他相爭!
「我聽聞,趙孟在戰場上受傷後,已經任命其子無恤為世子,在他死後會繼承趙氏的所有領地。君上想想,趙無恤是魯國正卿,手中已有一個千乘國,合西趙之力,又有千乘,再吞併了朝歌、邯鄲、柏人的話,再添一千乘!到那時候,三千乘趙氏的領地就差不多和齊國一樣大,其家半晉國,其兵僭三軍……以趙無恤不臣的野心,趙氏必有晉國!」
晉侯額頭直冒汗,讓某個卿獨大,這是歷代晉侯盡力避免的事情,所以當趙氏強大時,便有了下宮之難,當三卻其家半三軍,其富半公室時,便被君臣合力誅殺。
現如今,若不阻止趙氏,的確會像知躒說的那樣,枝大於干,手臂比腰肢還粗,到那時,他的位置會很尷尬啊……
但真的要開戰麼?晉侯心裡撲騰撲騰地跳,但凡是和卿族為敵的晉君,如晉靈公、晉厲公之流,似乎都沒什麼好下場啊。
恰在此時,殿堂外卻傳來了一陣騷亂!夾雜著呼喊聲和乒桌球乓的器械打鬥聲。
……
「出了何事?」晉侯大驚,忍不住在榻上往裡縮了縮。
「君上,有人在攻打虒祁宮門!」外面的寺人慌忙跑進來通報。
眾人面面相覷,上一次打進虒祁宮,把箭都射到屋檐上的人,還是欒盈那廝,如今這座晉侯宮室已經五十年無事了……
知躒幾步踏到殿門旁,招呼眾人關門據守,同時讓兒子知果出去看看。
也不知過了多久,宮外的嘈雜打鬥聲終於平息了,宮門這才再度開啟,知果也帶著幾件武器和衣服前來復命。
「如何了?」
「有百餘賊人想要乘著黎明換防時突入宮門,被宮中虎賁和聞訊趕來的國人殺死擊退,宿衛的司馬正在全城搜拿餘黨。」
「圍攻宮門的是誰人!」知躒義正言辭,不知道內情的人,絕對看不出他是在演戲。
知果看了父親一眼,會意地說道:「是趙氏的黑衣死士!」
「啊!」晉侯午失聲叫了出來,殿內眾人也是一陣面色煞白。
知果上前幾步道:「君上請看!這是趙氏的符令和服色武器,這些人試圖衝進宮中挾持君上!」
晉侯只覺得頭暈目眩,他在位十多年了,從弱冠少年長到初為人父的年紀,雖然六卿擅政,侵奪了他的權力,晉侯越來越像一個名義上的國君。
可卿族發兵進攻虒祁宮,這還是頭一次啊!
梁嬰父照著定下的劇本嘆息道:「沒想到趙氏竟然這麼喪心病狂,不但違抗公命,還試圖劫持國君……這就是趙無恤在魯國做的事情啊,將國君牢牢軟禁在自己兵卒包圍下,無事不能上朝,整日只能在狹小的內宮裡過著連庶民都不如的日子。而趙氏則建立幕府,名為魯卿,實專魯權,就差篡奪魯侯之位了,當然,這是遲早的事。」
「現如今,趙氏父子又想把這種事情在晉國也來一遍……」
晉侯慌亂下失去了分寸,也不辨真偽了,他摸了摸頭頂的諸侯冠冕,的確,若是讓趙氏贏得這場戰爭,若是這次再度向趙氏退讓,坐視他們強大,那等趙氏入主朝堂時,自己的君位還能不能保住,只是趙無恤一句話的事情!
他又瞥了知躒一眼,這位老卿士一直像一位伯父一樣扶持他,要不然,就再信任他一次?
「執政?」他怯怯地問道:「齊侯真的願意和吾等和解,並助晉國剿滅叛臣麼?」
……
「絕對可以!」
見晉侯鬆口,知躒更是苦口婆心地勸說起來。
「齊國與魯國是傳統的敵國,而趙無恤入魯時更是奪取了齊國的一些都邑,還霸占了邾、小邾等齊侯與國。齊侯杵臼曾在魯地被趙氏擊敗過,一直記掛著所受的屈辱不能忘懷,過去數年雖然沒有再戰,卻處處與趙無恤作對。與其說他是在與晉國為敵,不如說是在與趙為敵,如今趙氏不服晉國公命,是君上和齊侯的公敵,晉與齊大可聯合伐之!」
「唉,一國之君與敵國聯合討伐本國卿士……這種事情聞所未聞,不知道新田的國人們能否理解……」
知伯為他打氣道:「隨籍秦大夫東去,卻在太行遇阻而歸的那些國人已經見識到趙韓二卿的跋扈了,而在國都的人,也將知曉趙氏悍然派人進攻虒祁宮,妄圖挾持國君的罪行。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新田的國人,一定會支持君上討伐叛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