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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大夫們私下常販鹽給秦國、大荔,魏氏也沒當回事,聽之任之。
然而今年,這些大夫們卻和鄭國那些貪婪的商賈勾連在一起,一次性運了數百鍾鹽沿著大河東行,在河中碰到後令狐博才知曉,他們也是去西魯的!
令狐博愕然:「難不成趙無恤是向天下所有產鹽的卿大夫都求助了?」
這頗有點病急亂投醫的意思啊。
他讓人攔截其中一艘一問才知道,趙氏在派出使者回晉國的同時,也在沿途塗道上散播這樣的消息:無論是晉國成瓷,還是西魯甄瓷,從今以後不再接受金、帛等物的購買。鹽,只有能食用的鹽才能換得瓷器,有意者請自行組織商隊到新田、陶丘和西魯貨殖,無論舟船輜車,一概不收取關稅!
知道真相的令狐博愣了良久,卻不得不承認,這種購鹽的法子真是奇思妙想。
如果說通過趙鞅與魏氏接洽是正道,那這種引誘列國大夫和商賈運鹽自行去西魯,則是奇道了。
他敢肯定,這絕對是馳名中原的衛國商賈端木賜想出來的!
當年齊桓公時,管子也行過鹽策,規定外來的商賈必須以黃金購買鹽,其餘錢帛貨貝一律不收。為了買到齊國的鹽,無鹽各國傾其黃金。
最終,齊盡籠各國之黃金,黃金皆歸於齊,各國的黃金價格因此而上漲,金價貴而萬物賤。於是,管子又拋出黃金,購買價格低賤的各種所需物資,齊國又得到大量好處。這種交易,使齊桓公在較短的時間內,以驚人速度積累了巨額財富,齊國得以稱霸。
現如今端木賜的策略,只是將當年的鹽換成了瓷,當年的黃金換成了鹽……
其實對於常年貨殖列國的子貢來說,能有這種見識不足為奇,在許多缺鹽的地方,鹽幾乎就是交易的貨幣,鹽可以用來換粟米、農具、牛馬等緊俏物資。連令狐博也知道,來自安邑鹽池、齊國海濱的鹽商在不斷的鹽物中賺取貿易差額,快速積累財富。
現如今,列國視瓷為寶,士大夫競相購買攀比,以鹽換瓷,則鹽商將赴西魯若流水歸大海,趙無恤怎麼還可能缺鹽!?
所以魏氏即便運鹽去西魯,也混不到雪中送炭的人情,頂多是錦上添花。
令狐博想藉此機會讓趙氏欠下人情債的心思頓時就涼了下去,又一個浪頭打來,船隻再度搖晃不停,他胃中一陣翻騰,趴在欄杆上迎風吐了個痛快……
一邊吐,他還一面想著:「端木賜真是貨殖的奇才啊,真不知道趙無恤是怎麼在市肆里找到此人的,若能為世子所用,那該多好!」
……
至此,遠在安邑鹽池邊的魏駒也知道了此事,在派人去約束那些大夫的同時,也在感慨子貢之才。
他想起了一個在當地流傳許久的故事。
驥,是千里馬,它埋沒於安邑的馬廄中不為人所知,等到老了,就拉著裝鹽的輜車從鹽池攀爬太行山。它的蹄子僵直了,膝蓋折斷了,尾巴被尿液浸濕,皮膚也開始潰爛,口水滴滴答答灑到了地上,汗水滿身流淌。被鞭打著爬到羊腸坂的中間,驥再也上不去了,臥地喘息不已。
秦穆公的伯樂剛好路過,他遠遠看到了驥,驚為天人。
「這是千里馬啊!」
伯樂從車上跳下來,抱住驥痛哭,並脫下自己的麻布衣服給它披上。驥於是低下頭嘆了一口氣,又昂起頭高聲嘶叫,那聲音直上雲天,響亮得就好像金石發出來的一樣,它真的是千里馬!
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它知道伯樂是自己的知己啊!
馬為知己者鳴!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
「子泰識千里馬,舉端木賜於市肆,舉張孟談於泮宮,故英才能為之所用,開創了我難以企及的事業。我有伯樂之志,不知我的千里馬又在何處?」
次日,魏駒便向父親魏侈上書,請求效仿趙鞅養士,在安邑也造一座「招賢館」,招攬天下士人、遊俠為食客!
他也不避人言,沒錯,這就是赤裸裸地在效仿趙氏父子。
魏駒入「戰國四君子」之第三席,由此而始!
……
PS:之前有些錯誤,在這裡綜合設定下。
齊國鹽產量:「十月始正,至於正月,成鹽三萬六千鍾」,三個月三萬六,一年大概十五萬鍾《管子·海王》里說每月一成年男子食鹽五升,女子三升,小孩兩升(實際上肯定到不了這數,咱以一年四十升為平均標準算了)
100升=1釜,10釜=1鍾
百萬人口的國家至少要四萬鍾
西魯將近二十萬人口,需要八千鍾
一千多萬人口的中原每年要吃四十萬鍾,齊鹽占了天下近半,其餘則是安邑鹽池、井鹽、各地土鹽和吳、莒、燕海鹽的總和,也就是說,單單在中原,至少還有將近十萬鍾鹽的缺口,這玩意是供不應求的另外幾百萬枚銅幣也不是無法想像,想想海昏侯墓里的兩百萬枚五銖就行了……
第466章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
順流而下,輕舟飛快,令狐博一覺醒來,太行、王屋便看不到影子了,再昏睡半宿,孟津已過,棘津在望。
先前令狐博適應不了搖搖晃晃的行船,路過孟津時趴在桅欄邊朝狂風中吐個不休,還差點落河,總算是死命抓住一根纜繩,三名船工才把他安然救回船艙。而現在,他的氣色倒是好多了,雖然比起他自安邑啟程時,整個人瘦了一小圈,但差不多恢復了原有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