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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那少年卻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般,咧嘴笑了起來。
「方才是在下小看了趙氏君子,現如今,趙氏君子也小覷於我乎?我可不是那種貪生請降之輩,一日委質於主君,便不會生出背叛之心來。」
「小小年紀卻有如此忠心,真是難得,你的主君?那是誰,可值得你為他赴死?你若是不降,便只有死路一條!」
趙無恤指著少年身後,高達數十丈的山崖說道:「此處,插翅也難逃!」
豫讓也不言語,微微閉上了眼,感受著風向。
片刻後,他睜開了發亮的雙眼,縱聲笑道:「插翅難逃?君子謬矣,豈不聞詩言,將翱將翔,佩玉將將!」
說罷,豫讓身子傾斜,就這麼直愣愣地朝後倒下,墜向深淵!
面對粉身碎骨的結局,他竟渾然不懼,在月光下雙臂張開,仿佛真成了一隻張開翅膀,將翱將翔的鳥兒!
第204章 君與臣
「且慢!」趙無恤沒想到這個年輕少年竟然如此之剛烈,寧可跳崖也不願意投降,倒是有幾分血性,想要阻止,卻是來不及了。
山崖上已經人影空空,他和穆夏等人,湊過去一瞧,卻發現山崖下別有蹊蹺。
「君子,樹!」
只見懸崖下數丈,有一棵扭曲的松樹,已經在山石里紮根了不知多少年。它樹幹粗壯,針葉茂密,上面還掛著一條素色的帛帶,此時正迎風飄拂。
這是豫讓下跳的瞬間解下的,憑藉腰帶的緩衝,將自己的重量掛在了松樹上。之後再借力一甩,整個人就如同壁虎一般,貼到了崖壁上,那裡雖然陡峭,卻還有些許落腳的地方。
而他本人,此時也在抬頭看著趙無恤等人。咧嘴一笑後,也不廢話,竟如同一隻靈活的岩羊般,在山石間不斷向下跳躍,越走越遠,讓在山崖上看他表演的眾人目瞪口呆。
趙無恤被這少年擺了一道,他也不生氣,而是啞然失笑道:「二三子沒說錯,此人的身手,果然很是不錯。」
田賁也湊了過來,惡狠狠地說道:「君子,是否要讓材士們開弓射死此人!」
趙無恤搖了搖頭:「罷了,他早已跑遠,有岩壁阻擋,射不中的,吾等,還有更要緊的事。」
話雖如此,但趙無恤還是有些不舍地看著那遠去的少年,他的身影在月色中若隱若現,越來越小。
趙無恤為他的膽識和身手而欽佩:「也不知道,他叫什麼,是誰的家臣,以後還會在戰場上遇到麼?」
「他效忠的主君,真是幸運……」
不過,趙無恤也知道,自己能得到眼前這麼多武士的誓死效忠,也是極為幸運的。
尤其,是王孫期……
就在方才,無恤讓人搶救己方傷者的同時,也派人在屍體堆里,搜尋王孫期的蹤影。
想到之前王孫期驅趕著駟馬,一言不發,為自己慷慨赴死的情形,無恤的眼眶就有些微熱,鼻子發酸。
這個平日沉默少話,卻將御者之道貫徹始終的姬周宗室啊。他從未向趙無恤委質效忠過,一直強調自己是忠於趙氏,留在成鄉,也僅僅是職責未盡,並非忠於無恤個人。誰想,他今天竟然能做出這樣悲壯的事情來。
這才是真正的無雙國士!
趙無恤嘆了口氣,轉而詢問穆夏等人,是如何知道自己遇襲,並發兵前來相救的。
穆夏說,是馬匹的嘶鳴和人的慘叫隱約傳到了成鄉。因為提前知曉了趙無恤今天會歸來,所以鄉司馬羊舌戎感覺不妙,他一面加強鄉邑的戒備,一面就派他們過來看看,誰料卻見趙無恤的車駕被人圍攻。
趙無恤聽罷暗暗點頭,這個羊舌戎,的確是個守備之才,應急之策做的一向不錯。同時,他也覺得,今夜的戰鬥,不可能就這麼輕易結束。
就在此時,卻聽到鄉卒們發出了一陣歡呼。
「找到了,找到了!」
趙無恤聞聲後,過去一看,只見眾人簇擁下的那個短須中年人,不是王孫期,還能是誰!
原來,王孫期方才被馬匹甩出後,撞在兩具盜寇的屍體上,得到了一點緩衝,現如今只是扭傷了脖頸,暈了過去,卻還有氣息。
而且,在旁邊數丈外,那匹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烏蹄」,也只是失了前蹄,崴了腿。它這會正一瘸一拐地,從屍堆里艱難地站了起來,只是受了驚,有些怕人。
趙無恤見王孫期未死,心中頓時驚喜交加。現在見了烏蹄,又感嘆道:「好馬,只可惜了另外三匹……」
他站起身來,轉過身對眾人慷慨言道:「今日傷亡之鄉卒,都是為了護我性命而死,我會一一收斂其屍身,以上士之禮厚葬之。其昆父姊妹,便是本君子之昆父姊妹,我自養之!」
鄉卒們齊齊言謝,稱君子仁義。
無恤撫摸著烏蹄,繼續說道:「而那三匹為我而死的良馬,雖是畜類,卻尤有忠心,我也要學一次楚莊王,同樣以下士之禮葬之!」
成鄉兵卒自從練成後,還從未受過今夜這麼大的損失,穆夏、虞喜和田賁都十分悲憤,三人隨即請命,要帥領鄉卒,將已經退到數百步開外的群盜們趕盡殺絕。
然而,卻被趙無恤否決了。
「不,架起王孫,帶上屍身、傷員和俘虜,準備離開,前往成鄉,此處不宜久留!」
一方面,方才一路苦戰,每個人的呼吸都很粗重,大家的身體都已經快到極限了,無恤開弓多次,現如今雙臂都在輕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