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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質論量,還是以齊國海鹽為最,號稱「海王之國」,每年的海鹽稅收不可計量。中原的宋衛鄭魯等國都要仰仗於齊鹽,這也是管仲能夠助齊桓公稱霸諸侯的一個重要因素。
趙無恤聽計僑講過,當年管夷吾玩經濟制裁可是很有一套的,別的還好說,把食鹽貿易一斷,讓這幾個邦國欲仙欲死,分分鐘就得跪舔齊小白。
據說,齊國與他國邊境上的那些城垣關卡,最初就是為了防止私鹽小販而建。在聽說這事後,趙無恤愣了半響,覺得管夷吾和齊小白為了賣鹽,也真夠拼的……
第88章 伊尹之志
現如今,齊國下卿陳氏控制了新征服的東萊海岱之地,專斷魚鹽之利,利用依附於他們家的商賈,營銷諸夏各國。所以才能積蓄起財富和力量,收買國人之心,最終完成代齊的事業。
晉國卻不缺鹽,所以在齊桓之世,唯獨晉獻公膽敢不給小白面子,不去參加齊之會盟。因為不僅太行、中條等山中有岩鹽,在新絳南方百里之外,有一大縣名為安邑,又稱郇(xun)瑕氏之地,是大夏之墟。
那裡還有一個大鹽池,後世稱為「解池」,解池方圓數十里,可以日產「大夏之鹽」千斤。從三代起便有華夏先民在那裡開採凝固的鹽礦,傳說虞舜就曾彈琴讚美解池上方吹過的南風道:「南風三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溫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
至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安邑縣目前控制在魏氏手裡,所以,魏氏也就專斷了晉國鹽利,運鹽的車輛來往於新絳和安邑之間,終歲不絕於道。
晉國六卿,各有附庸的商賈百工,以專一利:范氏專陶、漆,趙氏專車、馬,中行專狄奴、皮革,魏氏專鹽,韓氏專珠玉,知氏專丹砂、鉛錫。各家在守住自己專營行業的同時,還試圖不斷衝擊其他卿族控制的領域,獲取更大的利益。
所以,在無恤看來,六卿之戰,不僅僅是政治、外交和軍事之戰,也是一場經濟戰!
安邑鹽池產出的鹽,根據質量和色澤的不同,又可以分為數等,上等的青鹽、白鹽製成專門的形狀,如虎形,供給諸侯卿士大夫食用。國人、野人則一般只能吃到下等的鹽,也就是含雜質較多的苦鹵。
不過,用鹽滷作為點豆漿的凝固劑,倒是不錯,因為它溶解性好,與豆乳反應速率快,製作的豆腐風味極佳。
院子裡的四人在無恤指揮下,往陶釜里慢慢加入鹽滷水,用木勺攪動。
這是要做什麼?趙廣德方才食髓知味,一臉好奇地看著釜中的豆漿,鹽滷味苦而澀,加進去,不就毀了這一釜的美味了麼?
但隨著木勺慢慢攪動,豆汁漸漸凝固,散成了一朵朵潔白的花朵,如雲如縷,還分著瓣兒,最後形成了鮮嫩綿滑的塊狀物。
「這是……」趙廣德為這神奇的反應驚訝不已,嘴巴微微張大,和後世頭一次在化學課上,因為觀察到蛋白質變性而發出驚呼的初中生沒什麼兩樣。
趙無恤對擠在釜邊觀望的幾人說道:「此物名為豆花。」
到此為止,趙無恤從始至終都未親自動手,半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勞心者治人,遙控指揮。
倒是趙廣德曉有興致地親自下場,瞧他調製滋味的架勢,居然還有模有樣,不比常年在庖廚烹飪的薇和媛差。
雪白的豆腐花盛了滿滿一木碗,菜圃里現成的蔥花和生薑切細,和著青鹽一起撒勻淨,點上幾滴壇中醃製的『醢』,也就是無恤覺得口味太重,黑乎乎的肉醬。熱豆花的顏色頓時變得無比誘人,香氣撲鼻。
無恤和趙廣德這兩兄弟坐於席上,隔著案行了一禮後,用商匕勺起豆花遞入口中,不約而同地閉上了眼睛。
「大善!」這回,小胖子用上了兩個字加以評價,這豆腐花滋味鮮嫩無比,入口即化。加上肉醢的厚重,蔥葉的清香,薑絲的辛辣,遠比往常用菽豆製作的各類食物強無數倍,幾乎能與人間美味魚膾相媲美。
趙無恤則只是一言不發,微笑著閉眼享受。前世的他,可是甜鹹通吃的強大存在,沒想到在春秋,還能重新享用這簡單,卻又不簡單的家常美食。
趙廣德也顧不上什麼禮儀,三下五除二喝完了一碗,舔了舔嘴唇贊道:「沒想到堂兄竟然能想出如此精妙的製法,真是能與易牙相媲美。」
趙無恤聞言,差點噴了他一頭一臉的豆花,這小胖子,拿誰比不好,非要拿易牙那廝出來相比啊!
易牙是齊桓公小白之司庖,也就是廚師,他擅長於調味,製作美食,所以很得齊桓公的喜愛。世間傳聞「易牙之調味也,酸則沃之以水,淡則加之以成,水火相變易,故膳無鹹淡之失也」。
一次桓公對易牙說:「寡人嘗遍天下美味,唯獨未食人肉,倒為憾事。」桓公此言本是無心之言,可易牙卻把這話牢記在心,一心想著賣弄自己的廚藝,好博得桓公的歡心。
作為精湛廚藝的司庖,易牙深知選料的重要,而且國君何等尊貴,怎麼能食用死囚、平民之肉?於是他就狠了狠心,選擇了自己那剛出生幾個月,粉嫩無比的兒子。
齊桓公在一次燕饗上,喝到一鼎鮮嫩無比,從未嘗過的肉湯,便詢問易牙:「此系何肉?」易牙哭著說是自己兒子的肉,為祈國君身體安泰無虞,殺子以獻君上。桓公聽後,居然認為這是忠心不二的表現,認為易牙愛他勝過親生骨肉,從此桓公更加寵信易牙,在管仲死後,更是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