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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恤卻問道:「你說你抵抗了數個時辰,那敵軍損失如何?」
盜跖大聲道:「吾等也沒讓他們好過,中行和范氏攻克棘津至少付出了兩千人的代價!」
兩千人……趙無恤不知這個數字可不可靠,姑且相信作為參考吧。
「喪師,於軍法當誅……但你也有掩護之功,就連我也沒料到,中行勁卒居然如此善戰,而且中行寅身邊還有高明的謀士輔佐……」
趙無恤回頭問道:「莫非是先生之前提過的齊人高強?」
坐在趙無恤身邊細聽的楊因一直沒說話,此時才拱手道:「也只有高強了,此人曾是齊國正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一夜之間失去了一切,俗言道三折肱而為名醫,他既知高處之寒,又知低處之苦,他三十年來痛定思痛,閱書千卷,是中行氏的第一謀臣。」
無恤慨然道:「范有王生、張柳朔,中行有高強,這兩家的確不能小覷啊。」
見眾人必勝的信念有些動搖,他又徒然抬高了聲音:「但我趙氏卻更加人才濟濟!有董子穩定晉陽後方,有尹先生鎮守長子,有傅先生在新田奔波,有陽子狠計百出,有楊先生無所不答,有郵司馬將兵涉險,有鄭司士扈衛左右,還有周先生直言進諫……」
最後趙無恤走到盜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麾下也不乏人才,就說子石,便是一名不世出的將才,你此戰雖敗猶榮,先前被東地左軍拖累受的憋屈,就在下一戰里討回來罷!」
「唯!」盜跖得到理解後十分感動,他大聲應諾,卻不知趙無恤暗想的是,對於桀驁的盜跖來說,輸上一場也不是什麼壞事。
「對了,中行大軍現在何處!?」
盜跖嚴肅了起來:「中行氏一把火燒了棘津碼頭,又留千餘人看著對岸,然後回牧邑休整一日,便傾巢而出,往凡、共一帶來了,大概就在我身後百里之外!」
趙無恤看了看地圖,面色變得凝重:「高強和王生倒是默契,范氏退守,中行打掉後顧之憂後馳援。如此一來,戰場便北移到了這裡,到了吾等陌生的客場了……不過,我就怕他們不來!」
閉目思索片刻後,趙無恤睜開了充滿戰意的雙眼,語重心長地說道:「二三子勉之,真正的戰爭,恐怕才剛剛開始!」
……
這是趙無恤的營帳,趙鞅卻在外面靜靜地聽著,一旁執勤的東趙兵卒則不敢吱聲。
說來也怪,在做爹的不輕不重地打了兒子一頓後,東西二趙間涇渭分明竟被打破了,隱隱的排斥和敵意消失。
再度合兵後,趙無恤經常向趙鞅的食客們諮詢問題,越發得到西趙家臣們認可,趙鞅也時不時在東趙兵營里走動,他的人格魅力再度顯現,連魯、宋異國籍貫的兵卒也知道,這是老主君,必須像侍奉大將軍那樣服從他。
聽到趙無恤在裡面激勵旁聽的眾人後,趙鞅微微頷首,為趙無恤越發嫻熟的御下之術而讚許。他的確是一個好嗣君啊,若自己像上次風卒一樣不能理事,亦或在戰爭中遭遇不幸,無恤應該能順理成章地接管整個趙氏,徹底讓東西二趙合而為之一罷……
至少在這一點上,趙鞅可以放心了。
他為兒子的成長讚嘆,聽完最後一句後則皺眉不已,他也不進去,而是背著手在營內踱步走了起來。
哨樓處,預示一切無事的低沉號角高奏,攪動了黃昏憂鬱寂寞的空氣。
說實話,這才是趙鞅喜歡的生活。在沙場上,走在士兵中間,比待在朝堂和廟宇中舒服多了。東西二趙的部下都很愛戴趙鞅,一堆營火前,三名弩兵斗膽邀他共享剛逮住的野兔,一名年輕的騎從則紅著臉,下拜稽首自述自己的來路,他祖上是服侍了趙氏幾代人的家臣。
繞了小半圈後,夜色漸至,凜冽的夏風穿過柳樹叢,枝條翻騰,低語沉吟。
鄭龍扶著劍,周舍捧著筆和紙,一直默默地跟在趙鞅後面,一個要保證主君的毫髮無傷,一個則想記錄下主君的每一句話,天色徹底暗了,幾隻流螢,已翩然在他們的身邊飛舞……
這是大決戰前的沉寂安靜啊……
直到這時,趙鞅才望了望東方,百里之外,中行氏的大軍正在朝這邊開拔。
趙鞅仿佛能看到,廣袤的河內平原上,風起雷動,中行氏的熊羆旗遍布四野,正齊齊指向西方,隨後是黑壓壓的一片,一萬東陽勁卒在朝歌派出的戰車扈從下,徒步跋涉在大道上……
他們與己方人數相差無幾,還有凡、共的范氏守軍策應,這場仗,不太好打啊。
但卻是決定整場戰爭勝負,晉國命運的碰撞!
「無恤說的不錯,真正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第643章 兩軍對壘
「本以為趙無恤的兵如吹噓中的那樣強大,縱橫天下無敵手,其實不過如此。」
在棘津將渡河的趙兵擊退,斬首一千,俘虜兩千後,中行寅覺得已經報了被趙無恤用一座空城幌住的一箭之仇,頓時志得意滿起來。
高強卻在旁邊給他潑了一瓢涼水:「主君,仆臣在俘虜中問了一圈,其中趙無恤的精銳武卒極少,多數是所謂的魯國中軍、左軍。何況此戰吾等也有千餘傷亡,這還只是其偏師,趙氏戰力,不容小視啊……」
「我知之……」中行寅這才稍微冷靜下來,點了點頭。尤其是那支像泥鰍一樣狡猾的雜兵,看上去就像一群沒什麼組織的烏合之眾,可打起來卻奇招百出,最後還殺出重圍,沿著河岸灘涂、蘆葦盪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