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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劍往往容易折斷,弩砲能在遠程對敵人造成巨大的心理打擊,可一旦被敵人近身,工匠們並無半點反抗的能力。
所以趙無恤為這把利劍配了一塊最堅硬的盾牌……
安置弩砲的河岸下方,有一支軍隊頂著炎炎烈日分布在河灘上,交戰至今已經快一個時辰了,他們卻沒有任何行動,只是待在原地,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士兵們一排一排又一排盤腿坐在地上,這樣能節省體力。但他們也沒有半點鬆懈,盾牌靠在身側,劍與長矛緊緊握在手中,目光凝視前方的敵陣。
總共一千名武卒甲士,外加一千五百名裝備長矛和弓弩的趙兵。最年輕的一些人還是從無毛小伙,但跟其他人一樣坐得筆直,紋絲不動,個個都是沒有人性的石頭,他們的統帥,也是一顆石頭。
統帥這些人的是高個子穆夏,趙無恤最信任的堅盾,他已經年近三旬,隨著年紀和經驗的增長,越發沉穩得像一塊磐石,任何人都休想撼動他守衛的防線。
「來了。」穆夏一直站在車上觀察趙無恤的旗令和敵軍動向,接到中軍信號後,他抬起了手,手下的眾人便紛紛變坐陣為站陣,盾牌重重豎到地上,尖端插入沙地里,弩機上弦對準前方,長矛也斜斜向前指去。
不同於遭受弩砲轟擊,軍心極其不穩的陣線中部,齊人左右兩翼尚能穩住,在察覺趙軍發石的地點後,高無邳帶著一支齊軍開始突出戰線,朝這邊湧來。
開路的是數十乘戰車,因為距離有限,所以衝鋒速度不快。後面跟著技擊和齊人戟盾兵,國夏的中軍鼓聲明顯加快頻率。
這支偏師的統帥高無邳臉上已換上了一副猙獰表情,他大聲命令道:「沖開眼前的敵軍,國子當有重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無路可走的齊人爆發出了他們的野性,大聲怒喝繼續前進,還有人一邊用兵器敲擊著手中的盾牌,發出整齊的聲響。
在高無邳看來,敵軍守護自己的發石利器也未免太不用心了,僅有一師之眾相待,可他卻帶著右翼的五千齊軍撲來!這是國夏的一場豪賭,弩砲對齊人造成的巨大心理壓制讓他不得不調兵過來解決,這裡陣線較為薄弱,一旦齊軍突入,還能反轉從側面攻擊趙軍。
高無邳無疑也抱著這種期望,可當他所帥的五千人突入距離敵軍百五十步之內時,看著那些斜斜豎起的架矛和大櫓時,突然意識到,眼前的敵人,絕不是可以用「薄弱」來加以形容的。
對手前排的兵卒全披著重甲,面對洶湧而至的齊軍,居然沒有一個人產生動搖,他瞳孔收縮著,這支趙軍的嚴整,甚至超過了幾天前曾將他擊敗的曲阜魯兵,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趙氏武卒?
高無邳還未察覺的還有另一件事,河岸上的公輸班也注意到有敵軍接近,工匠們連忙開始調整基座,讓弩砲瞄準的方向從遠方換成近處……
五十多架一人高的弩砲在河岸上次第擺開,因地制宜安置在不同的位置,以略有些傾斜的角度打擊各自正面的敵人。數百名輜重師的徒卒跑來跑去,手中抱著車載的石彈,亦或是就地取材的鵝卵石。
三名士兵負責干搬運彈丸的粗活,修理更換零件要靠一名工匠來做,操作每架弩砲的則是一名數科學生,正好編成一個伍。
之所以讓計僑培養出來的數科弟子來瞄準和調整,是因為簡單的發射並不難學,可打擊的精確度一直是困擾他們的難題。
弩砲對於移動目標的威脅不大,可沒有什麼敵人會傻乎乎等著他們慢慢校射的,若是轟上幾發不中,人家早就挪窩了。所以弩砲想要在野戰中發揮威力,除了擁有一定的機動性之外,便是高水平的瞄準技藝,必須在敵軍做出反應之前,將最多的彈丸轟到他們的軍陣之中!
這並不容易,若想要很好的操作弩砲,首先要有一定的數學基礎。只有讓數科弟子算好了距離、方位、風速、砲重、弦力、角度、拋物線,才能勉強達到十發三中、四中。
過去幾個月間,公輸班也在不斷改進,讓弩砲操作更加簡便可靠:弩砲上帶長導軌的滑塊可以沿著木槽前後滑動,滑塊的後方裝有一套精巧的激發機構,可以方便的鎖定和釋放弓弦。
而為了讓操作絞盤不至於太費力,公輸班還在橫樑兩側設置了金屬齒條,既能讓開弓的工作不必一氣呵成,又能調節武器的拋射力量,從而獲得需要的射程。他在弩砲的研製方面幾乎傾注了全部智慧,以便無論敵人突入多近,都能調整方向和角度對他們來上一發!
如今,實驗的機會來了。
等工匠調整好弩砲的基座和角度,齊人已經靠得很近了,河岸下的武卒已經統統起身,隨時準備禦敵。
「距敵一百五十步。」一名來自晉國成鄉竇氏的數科弟子認真地目測著敵距,他身後操作弩砲的師兄弟們在工匠幫助下調整角度,將特製的長矛放到滑塊上,接著扳動手柄,通過繩索拖曳滑塊移動,讓彈簧組繃得緊緊的!
在他們緊張地操作的同時,公輸班卻在仔細地觀察,用炭筆將數據快速記錄在冊子上,這些記錄將作為戰後改進和演習的依據。
在公輸班看來,鑄寶劍必有獻給鬼神以求相助的犧牲品,鬼斧神工的弩砲初次登場,也需要有人來獻祭。如今齊人竟敢選擇進攻,公輸班覺得可笑之餘,也覺得這是他們幸運,弩砲會疾風暴雨一般將他們打得潰不成軍,讓這些人成為獻給昊天的祭品,同時也是珍貴的實戰數據,好讓他日後做出更偉大的作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