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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卿,或許可以試一試革囊……」
在攻略代國的過程中,石乞等趙軍將士不止一次看見過,代戎、屠何等戎狄部落渡河不用舟楫,而是採用革囊。
革囊用的是羊皮或者牛皮,將牛羊宰殺之後,用刀從脖子割開一個小口,插入細管向皮中吹氣,使皮肉之間產生氣流,再用力捶打羊皮,羊皮就會與羊肉分離。
割下羊頭與四肢,然後將羊皮從頭部向下撕拉,羊皮便會完整地剝落下來,只要將頭部、四肢及尾部的孔洞紮緊,最後再向皮囊中吹氣,羊皮就膨脹為鼓鼓的革囊。這種單個的革囊,可以供一人藉之渡河,若將數個革囊綁在一起,甚至可以承載木筏,同時讓許多人飄浮過去。
趙無恤記得,後世忽必烈征服大理國時,用的就是此法,覺得可行便同意了。在征服代國後,趙軍本來就擁有大量牛羊,當即在離石、藺縣等地宰殺製作後運過來備用,足足有兩千張之多!
這支趙軍偏師中,除了武卒老兵外,也有不少是從代、屠何等地徵召的部族兵,他們從小放牧,有很多人本來就會製作羊皮囊,到了岸邊後便兩兩配合,動作麻利。來自中原的趙卒就要顯得手腳笨拙些,但忙活了一早上,也順利將各自的革囊吹滿,一個個掛在胸前,就像兩千隻等待下水的鴨子,他們很快就相互取笑起來,緩解戰前的緊張,兵器等則用數個革囊承載的木筏統一運送。
不過這裡面,除了石乞這種從小在水邊求生活的南人外,也有些北人水性不佳,田賁就是其中之一。他上次去馳援魯國,連在大野澤上坐船都會上吐下瀉,根本就不會水!
今天,看著兵卒將士們陸續過去了,而石乞也像是嘲笑地說他若是不能游,大可坐船過去……
這讓田賁忍無可忍,坐木筏的都是些什麼人?是那些黑衣黑帽的軍法官,還有記錄戰事的文書,田賁多驕傲的一個人,怎麼會和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為伍?他帶兵沒什麼規矩,多是靠與士卒打成一片,他們吃啥他吃啥,在戰場上也悍不畏死衝鋒在前,兵卒們才願意為他效命,作戰時同生共死,如今若是退縮,田賁覺得自己會被人看輕。
「人死卵朝天!做水鬼也比膽小鬼強!」他大罵一聲後,對手下兵卒吼道:「渡河!」
兩千餘名趙軍士卒牽著繩子,步入河中,他們牽著的繩子上,牢牢地綁著一個個鼓騰騰的羊皮囊,連成一線。
田賁下水之初還不免緊張,他的手緊緊抓著繩子,陸上兇狠的惡來猛虎,到了水裡,卻像只驚慌失措的小狸貓。不過沒多會,他就發現憑藉羊皮囊的浮力,再加上相互拉扯,足以保證他和身體不會沉下去灌一肚子渾水,這才慢慢放鬆下來,和旁人嘻嘻哈哈起來。
不過因為水流湍急,趙卒們也被沖得七零八落,登陸的地點南北拉了足足一里長……
這種情況,若是被敵人半渡而擊,這一師趙軍指不定就要全軍覆沒了。好在岸上沒有敵人,這一帶是梁山余脈,也是秦國控制疆域的北界,戎狄混雜,地勢險要,所以秦人也未設防,更何況還有趙軍的袍澤幫忙看著呢!
……
大河西岸,千餘匹騎兵的馬兒在不耐煩地打著響鼻,敲著蹄子,騎在它們鞍上的主人也眯著眼睛,忍受著夏天毒辣的太陽。
他們是來自代郡的趙氏輕騎,由郵無正之子郵成率領,是以類似的方法,從趙氏控制的藺地泅渡過來的,隨後向南馳騁兩百里來到渡河地點。順便把大河以西這片名為「上地」(陝北)的白狄舊地偵查了一番,令人驚異的是,雖然一百年前白狄拋棄了這裡東遷河北,但這裡的部族人口並不亞於代國,農牧業發展水平也不比樓煩差,而且森林密布的黃土地一旦開發,更適合耕種!
難怪上卿對這裡表現出異乎尋常的興趣,先在呂梁山西麓新建了離石、藺兩縣,讓它們和樓縣互為表里,又派趙氏第一官商猗頓組織商隊去與各翟部通商交好,為趙軍南下開道。
晃了晃被太陽曬得有些發暈的頭,眼見對岸的袍澤差不多都摸到岸邊了,郵成讓人去幫他們上岸,同時讓在南邊警戒的五百騎繼續保持高度戒備,他則對胸上背上還綁著兩個革囊的田賁抱怨道:「怎麼如此之慢。」
「急什麼!」田賁像一隻落湯雞,耳朵里進了水,聽不大清人說話,他自己的聲音也如同洪鐘,讓人聽了生怕他將南面三十里外的秦人引來……
「上卿吩咐過,總攻明日清晨才發起,先讓二三子把衣物曬乾,飽飽吃一頓。」
「就怕夜長夢多啊……」
真的在百戰之師里廝混久了,郵成的貴族子弟范倒是去了不少,因為在攻代之戰中表現出眾,又嫻熟弓馬,便被虞喜推薦,作為這次攻秦趙氏騎兵的統領。
這是郵成第一次獨當一面,不免有些擔心,更何況跟他配合的還是以不靠譜著稱的田賁,好在總是陰著臉,像是全天下都欠他錢的石乞比較謹慎。
他們將悄然南下,在趙軍主力吸引敵人注意的時候,突然出現在他們北側!這一招屢試不爽,卻往往能見奇效。
不過很快,郵成的烏鴉嘴就一語成讖了,是夜,他們半夜猛地被執勤的人搖醒,一抬頭,看到南方數十里外的夜空里,閃爍著若隱若現的火光!
遠遠望去,低矮的雲層仿佛染上了顏色,深淺不一的紅色覆蓋天空,把那一片映成了黃昏晚霞,美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