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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無恤還是很親熱地上前與他對拜:「無恤入宋後便得知先生大名,曾兩次去先生居所晉謁,不得一見。在孟諸先生以漁父身份出現,助我軍大勝,還未來得及道一聲感謝,先生卻又不辭而別,無恤惋然嘆息,莫非我無德寡仁,不能留住賢人?之後無恤虛上大夫之席以待,派人尋遍宋地卻難覓先生蹤跡,幾年來念念不忘,今日終於等到先生了!」
計然亦道:「鄉野鄙人,疏懶成性,屢蒙將軍枉臨,不勝愧赧。」
「先生此言差矣,先生之才,非但天下早有談論,無恤更是親自領會過,還望先生不棄無恤愚笨,能留在軍中教誨一二。」
計然的談吐還是那麼丰姿俊爽,兩人謙讓一番後,趙無恤邀請計然蹬車,他則親自為其駕車。一時間趙無恤手下眾將吏大驚失色,自家主君雖然禮賢下士,可還從未對誰如此殷切虛禮過。
無恤卻是有自己打算的,前兩日,子貢已經派騎從將他對計然的觀察一一通報,包括計然說服葉公、在陶丘國人暴動上推了他一把、以及數日內便助他穩定曹國局勢等……
這就好比人未見,音先聞,趙無恤對這歷史上「興越三絕」之一的計然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此人最擅長的治國之術,尚未顯露出來呢。所以無恤才有這般作態,要論招攬人心的手段,他所見所聞可比這時代單調的方式多了去。
眾人有勸阻之意,計然卻沒有謙讓,既然趙無恤相邀,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就徑直上了車子,坐在車左空出的尊貴座位上,絲毫沒有謙讓的意思,想藉此觀察一下趙無恤的態度,卻見無恤臉色不變,手握馬韁繩更加認真了。
計然暗暗點頭,以趙無恤這樣的地位,還能下人,這種心志是成就大事的料,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因為大軍踩踏,夏雨飄飄,道路狀況並不是很好,但趙無恤駕車四平八穩,讓計然頗為詫異。
「聽聞將軍擅長縱馬馳逐,不曾想御術也沒生疏。」
「君子六藝可不能忘,尤其是御術,有人曾告訴我,這看似簡單的操縱八轡駟馬,卻有御人治國的大道理在裡面,夠學一輩子了,縱然我身居七鼎卿位,又豈敢荒廢?」
「這話說的好,不知是何人告訴將軍的?」
「是我的御師王孫期。」趙無恤如數家珍:「無恤的老師很多,除了王孫期外,教我禮樂的是師高,教我書法的是計僑先生,教我軍爭的是郵子良司馬,教我仁德愛人的則是孔子。」
計然由衷讚嘆:「身居高位卻還能尊師敬道,將軍真是了不起。」
無恤一笑:「賢人無常師,無恤亦有向賢之心,如今我還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許多,先生博學無所不通,無恤懇請先生留下,我願師事之,何如?」
計然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將軍這樣的弟子,可不是區區辛文子能收的,何況我門下已有一徒,將軍師事於我,豈不要多一位師兄?」
「若那位師兄也是位經事大才,我倒是賺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相談甚歡,甚至開起了玩笑,同車穿著一身盛裝禮服,充當車右的項橐卻不樂意了。他本就是心高氣傲之人,連孔子都不服,九歲時就能當街攔著孔夫子辯日。他見計然其貌不揚有些失望,又瞧其對趙無恤的禮賢下士大刺刺地接受,一點不嫌虛,頓時心中不快。
他在後面輕咳一聲吸引兩人注意,又朝計然行了一禮,恭敬地說道:「主君苦苦尋了先生三四年,先生卻一直避而不見,好幾次趙氏和魯國處於危難,人才稀缺,主君盼先生如久旱盼甘霖,先生卻遲遲不至。如今主君橫掃晉國,破曹入衛威震四海,放眼北國趙氏已無敵手,先生卻來了,真是好巧!」
趙無恤回頭瞥了項橐一眼,厲聲喝道:「放肆!」又對計然笑道:「這孺子是魯國神童,在我身邊做筆吏,平日裡太放縱他了,養成了這驕縱的性情,還望先生見諒。」
項橐低下了頭,但看那樣子,還不服氣。
「小君子也是直言,無妨。」計然捋了捋鬍鬚,笑著打量項橐,此子年不過十六,卻生的一副好皮囊,且耳聰目明,換了一般長輩興許會很欣賞,可他不同,他更喜歡他弟子范蠡那樣的後天成才者!
「這位小君子說的不錯,我的確是挑著時間北上的,就是要等趙將軍打下一片山河後才肯投入幕下。」
此言一出,不但項橐側目,連趙無恤也有些詫異。
計然也不怕說實話,「好讓將軍知曉,老朽並不擅長軍爭,在將軍與勁敵鏖戰時來此也無所事事,還不如多遊玩山川,珍惜自由時光。只有在將軍有了千乘之地後,才有我用武之地,河內、河北、魯國,將軍能馬上得之,卻不能馬上守之。恰好,老朽最自信的,還是治國、守成之道,我此次前來,雖無法讓將軍迅速戰勝強敵,卻可為將軍獻上整合晉魯,安邦定國的百年之計!」
第739章 百年之計
軍之所處,必生荊棘,剛剛經歷鏖戰的帝丘城外一片荒蕪,惟有爛泥、瓦礫和遍地墳冢,無家可歸的衛國人已在城牆的陰影下重新搭起帳篷,像牆角的小草一樣頑強地生存著。
「帝丘被圍攻了快一個月,大量難民湧入,民生是個大問題。」項橐不情不願地向計然介紹。
計然頷首,默默觀察沿途的一切,心中有了定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