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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中國幾千年繞不出分裂—統一這一循環的內在原因。
換言之,少數大戰代替了頻繁的小戰,一次短暫的劇痛代替了持久的小痛,官府這些「坐寇」代替了「流寇」,而前者對百姓的損害比前者小得多。用高效的官僚體系進行剝削,總比直接殺人越貨要強吧,而且無論是治理水患、挖掘運河、開拓文明的生存空間,小國寡民是永遠做不成這些事的,只有強大廣闊的帝國才能完成。
一路上,二人的話頭就沒停下來過,從戰爭的本質,到統一的可能性,趙無恤與孫武,一個是目光能看到兩千五百年後的「先知」,一個是五百年一出的戰略大師,世人所不能理解的東西,卻能在他們之間達成共識。趙無恤給孫武打開了一道窺見未來大勢的窗戶,而孫武恰恰能在戰略上將這些不可能變為可能。
這次在車上的對話,足以載入史冊。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渡過洙水,抵達邾國。
在洙泗的春風下,趙無恤意氣風發,他指著前方的城池裡聚說道:「天下的重新安定,將從邾國開始,雖然難免會流血漂櫓,但還請先生,為我見證這一切!」
「孫武拭目以待!」
孫武現在已經不覺得鐵甲不合身了,在這裡,他見識了新的裝備,接觸到一位年輕君主的勃勃野心,同時看到了一個新時代的曙光。
擦亮眼睛,好好看著這一切發生,這就是他能做的事情,也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能否看到結局呢?
他忐忑,忐忑新時代到來後,他熟悉的一切都將面目全非。他期待,期待陌生的挑戰,期待看到新鮮的事物。
孫子那顆已經寂滅的雄心,再度開始興奮地跳動,他的兵法,急需更新換代……
第929章 勝兵先勝而後求戰
PS:之前有錯誤,邾國北部屏障不是梁父,是繹山。
雖然趙無恤做好了「流血漂櫓」的準備,不過很遺憾,此番趙氏四路伐邾,遇到的抵抗卻微乎其微。
趙無恤的主力萬餘人越過亢父,直插邾國,弱小的邾人本來就內部不和,豈敢與強大的趙軍野戰?紛紛縮回城邑,坐視趙軍長驅直入。
就算有零星的戰鬥,也發生在前鋒的位置,等孫武和趙無恤抵達時,看到只是一片被沖得七零八落的車馬,以及蹲地投降的兵卒。
不單西路主力如此,除了受阻於北部繹山的趙廣德部外,其餘冉求、宋軍的東南兩部都順利開進,預計很快就可以和趙無恤會師於邾國都城。
對此,孫武評價道:「夫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趙氏通過伐謀、伐交,將邾國孤立於泗上,已經奠定了勝利,這是好事。」
話雖如此,但孫武也為沒有看到趙軍戰鬥的方式意興闌珊,跟趙無恤呆在中軍,這次旁觀就會這麼平淡無奇地渡過,於是他索性請求,讓他跟著前鋒一起行動。
趙無恤同意了,給了孫武一輛車,兩名甲士保護他安全,孫武跟在田賁的前鋒部隊後行進,他發現趙軍前鋒多為新兵,但他們的訓練都不錯,在老兵的率領下小心翼翼地掃清前敵。
十年前,趙無恤擁有了數千中堅老卒,這些人不斷提拔,如今最差也是一個卒長。就這樣,一人教十人,十人教百人,百人教千人,千人教萬人!趙氏的軍隊數量擴張了十倍,二十倍,當年的經驗被不斷複製。
對這種練兵之法,孫武是持肯定態度的,可惜吳國窮兵黷武,二十年間幾乎沒有喘息的時間,以至於老兵死傷殆盡。所以現在吳王夫差雖然號稱吳國甲士「億有三千」,和趙氏明面上的兵力差不多,但能拉到戰場上的只有一半,而且良莠不全。
同時,他也注意到,趙氏的兵種組成和諸侯不大相同,車兵很少,只作為指揮車乘使用,對敵陣進行衝擊的任務,主要由裝備厚甲的武卒承擔,這一點,倒是和吳軍類似。
車者,軍之羽翼也,所以陷堅陳,要強敵,遮走北也,戰車衝陷於陣,根本不是人力能當的。晉國所以稱霸中原,就在於晉國多馬,而馬匹可以裝備大量戰車。但問題在於,戰車一來太貴,保養戰車就是一筆巨大的錢財,而戰馬的損耗也是非常驚人的,南方的吳國根本沒有那麼多馬。
更要命的是,戰車上士兵的訓練也是積年累月還不見成效,換句話說,一個合格的御手,沒有十年,不能成戰,所以車上的甲士多為貴族子弟。
再加上戰車需要在很平坦的地域才能投入戰場,正所謂戰車有「十死之地」,這限制了戰車的發揮,在戰爭地域越來越廣闊複雜的情況下,造成了戰車慢慢不適應徵戰。但諸侯按照慣性,依然大量裝備,最初還是孫武果斷削減吳國的車兵,統統換成步卒。
於是吳甲一出天下震動,大敗楚軍,五戰及郢,就是因為步卒方陣不受條件約束,可以實現一些前人想都想不到的戰略大迂迴和戰術進攻。
無獨有偶,在孫武練兵十年後,趙氏也果斷用騎兵和步卒取代了車陣。趙氏輕騎屢建奇功,因為他們的機動力靈活性遠超戰車。而趙武卒方陣不亞於吳軍,更有兵刃之利,假以時日裝備上鐵甲,就更加所向睥睨了。
現如今,中原爭霸,已經到了要靠步騎分出勝負的時候了。從秦魏河西之戰便可以看出端倪來,秦國,已經開始效仿趙氏的騎兵,而魏氏,則效仿趙氏的步卒進行改革,南方的楚國也在改革,經歷柏舉之戰的慘敗後,葉公的宛地精卒,開始以步卒為核心,畢竟他父親沈尹戎曾在吳國為臣,偷學過孫武的招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