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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此時卻有一聲清脆的孩童聲音響了起來。
「或是那位柳將軍被沿途的邦國盛情挽留,耽擱了呢?或是他因為西王母太美,留在當地,沒來得及返回呢……或是,或是他到了天山,沒找到父親想要的東西,又繼續往前走了呢?」
卻是趙無恤那個才九歲大的幼子趙偃奶聲奶氣地發言,還沒說完,就被他母親季嬴打斷,讓他休要插嘴,隨後對樂氏夫人和太子恆歉意一笑。
樂靈子還之以微笑,趙恆則有些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他已經十五歲,被一眾太子太傅教導得多才多藝,理智務實,不再會有這種天真的想法,也不再相信童話了。
然而趙無恤卻哈哈大笑起來,讓趙偃上前,賞了他一塊貼身的玉佩。
「孺子說的沒錯,遠赴異域會遇上些什麼,連寡人也說不準,怎麼能盼著柳子騫死呢?寡人依然相信,他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五年不行,那寡人就等他十年,二十年!因為寡人相信,柳下跖之子,絕不會辜負於我!」
小趙偃的話有道理,華夏周圍充滿了蒙昧和未知,柳下越的西區,可以說是又一次地理大發現的壯舉,總是謹慎保守,註定是走不遠的,以一種炙熱和瘋狂的態度去發現探索,或許能抵達目的地,也或許南轅北轍,但只要他再耐下心來等一等,也許,會有張騫式的奇蹟出現呢?
……
筵席撤下後,趙葭卻留了下來,當只要他與趙無恤兩人君臣相對時,他終於敢將席上沒機會說的話說出來了。
「君上,臣有一些肺腑之言要說,請君上恕罪!」
「說吧。」趙無恤逕自坐下,也讓侍從給趙葭賜座,他卻是不肯坐,下拜後,嘴巴像機關槍一般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自從九年前夫差在魯、宋大敗,帶著殘兵敗卒退回江東後,南方的形勢便完全調轉了過來。楚國與越國結為同盟,聯合攻吳,而我趙國則坐山觀虎鬥。那楚國白公王孫勝和越君勾踐並非凡俗之輩,不但勤修內政,水攻陸戰也一直打得吳國節節敗退。」
「黃池之會後,眼看吳國有些支撐不住,君上還陸續放了一些吳人俘虜回去,並向吳國輸送了一些軍中淘汰的兵器、甲冑甚至是糧秣,換取吳地的銅錫。」
「趙國的扶助讓吳國緩了一口氣,夫差對越國楚國發動了數次反攻,奈何國力已疲,上游地勢也被占光,偶爾有一些小勝,卻對大局影響不大。」
「臣等奉命駐紮鍾離,保護蔡國,監視楚國,使其不敢冒犯淮北,但君上也勒令我軍不能妄動。畢竟君上那幾年正在伐齊、休養生息。之後又有伐中山、伐東胡之役。可是現如今,四海晏齊,正是插手南方的好機會,君上卻將臣調了回來……」
趙無恤最初時一言不發,等他說完後,才有些不高興地說道:「不是說今日家宴,國事明日朝會再談麼?」
「趙國乃君上之國,對於趙氏而言,國事也是家事,臣從小性子急,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學宮裡出來的人,別樣都好,我最不喜的就是這喜歡偷換概念的狡辯。」趙無恤笑罵著指了指趙葭,說道:「汝小子這是在抱怨,抱怨寡人不讓你呆在南方,主持南征之事,錯過了立功成為封君的機會,對否?」
趙葭被看穿了,心裡一顫,連道:「臣不敢……」
「你還不敢?連秦國的岐山之陽都敢孤軍去闖,試問趙國除了柳下越外,誰的膽子還有你大?」
趙無恤則冷笑道:「別看江淮這幾年打的熱鬧,但要論對趙國的重要程度,上郡也不亞於淮北。這些年上郡白翟比較安分,是故沒什麼戰事,但是作為監視秦國、義渠的第一線,豈能沒有猛將戍守?郵成一走,軍中除了你之外,還有誰對西線軍務了如指掌,還有誰能比我家的千里駒,更讓秦國人害怕?」
當年趙葭百騎入岐陽,燒其城邑,留書而去,使得整個雍都都深受震驚,那餘威致今還在,趙無恤希望趙葭能夠回到他熟悉的戰場,至於淮北,他已經起用了回到趙國的邢敖代替趙葭的職務。
「上郡之重要,臣豈能不知,但是君上。」趙葭雖然知道上郡司馬的爵祿比鍾離校尉要高,但他對趙無恤這個時候將他從淮水調回來有一些疑慮,有些著急地說道:「吳國已經丟光了門戶,今年入冬時,楚國橫絕大江,越國也再次進入五湖地區,姑蘇殘城一座,即將被包圍。吳國奄奄一息,或許撐不過明年了……」
「你的意思是,要乘著三虎疲憊,趙國橫插一槓,讓楚、越滅吳不成?」
「正是!若是乘勢奪取楚國淮南群舒,則更好不過。」
趙無恤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小小滋擾牽制可以,但舉國之戰卻不可行。南方作戰不同於北方,騎兵幾乎無用武之地,而趙國的水軍,依然無法與楚越匹敵,就算在淮南打敗了楚國人,依然只能對著大江望江興嘆,看著越國滅吳。」
趙無恤有些無奈,雖然他已經讓趙廣德、言偃等人在淮北經營數年,但依然沒有辦法進行大規模的南方作戰,通過種種手段,能把楚越滅吳的時間延後這麼多年,已經很不錯了。
更何況,比起去幫吳國強行續命,中原還有另一處更加甜美香脆的蛋糕等著他擷取。
「寡人便對你直說了罷。」
趙無恤道:「在你去上郡赴任之前,還要替寡人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