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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食用蝗蟲便在長子郡悄然流行起來,甚至有百姓寧可自己吃,也不願意用來換米糧了。如此一來民眾捕捉蝗蟲的積極性更上一層樓,到八月中旬後,在分散後數量已大不如前的蝗蟲日益減少,或是因為當地捕捉甚烈,紛紛飛到別處去,或是天氣日漸寒冷,蝗蟲最猖獗的日期已經過了,當地蝗蟲開始不見蹤影。
有食蝗的風氣,加上此前預防措施,往後就算長子郡的蝗蟲年年滋生,也難以成災了,長子郡守尹鐸還說笑道:「來年只怕百姓還嫌這種美味不好捉了呢。」
而魏氏領地,也終於迎來了蝗災的尾聲……
八月份,在肆虐了半個月後,蝗蟲離開了,和長子郡被殺得盡滅的同胞不同,在這裡,它們在「神蝗」的名聲下得以保全種群。
那一天,就像聽到了一個統一的口令,幾乎在同一時間裡,群蝗展翅飛上天空,它們已經儲存夠了能量,要去合適的地方產卵。一時間,鹽池邑再次暗無天日,所有一切都籠罩在黑影里,個把時辰之後,鹽池邑慢慢在蝗群的邊緣露出亮光。
「終於走了。」鹽氏之女從屋子裡露出頭來,舒了口氣。
只可惜,陽光下的鹽池邑,只剩下一片令人悲傷的乾淨,他們的糧食被吃得乾乾淨淨,而草木也全部被啃光,鹽池邑成了一塊白地。
鹽池邑的大多數人家都沒有留下足夠的餘糧,他們早就算好了,在交了稅賦後,米缸里的糧食正好可以吃到粟米成熟。然而現在,新粟卻一粒也沒有了,隨著米缸里的糧食在一點兒一點兒地減少,鄉人的心情也在一天一天地沉重起來。
「神蝗是走了,可冬天該如何是好啊……」
深秋已至,天氣一日冷過一日,光是鹽氏之女她們這個鄉,已有幾戶種田的人家放棄了耕地,投靠遠方的親戚去了。也有幾戶人家,將老人與小孩留在家中,身體強壯一些的主動去安邑入伍。魏氏沒有糧賑濟災民,卻有糧維持河西前線與秦國的零星戰爭,他們可以做完勞役,背糧去河西,背一路吃一路,吃不飽,但至少不會餓死。
但鹽氏之女的父親卻說那是找死,聽說秦魏戰事正烈,到了河西,多半是填溝壑的死路一條。
至於鹽工們,卻還有一絲希望。
鹽氏之女的父親從野無遺孑的地里站了起來,對一家人說道:「別慌,鹽官會來收鹽的,等賣了鹽,就可以進城換糧食!」
全家人又一次看到了希望,然而,平常每個月都會到鹽池邊各鄉收鹽的鹽吏卻左也不來右也不來,鹽氏之女的父親急了,帶著她和長兄,用人力車拉著鹽,主動跑到安邑一觀究竟。進了安邑集市後,卻發現十里八鄉的鹽工都滿臉焦急地拉著鹽圍在邑市,各自交流著,卻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
於是又等了一整天,到了日落時分,所有人都飢腸轆轆,才終於有管事的出來說話。
魏氏的市吏懶洋洋地撥打著算盤,將糧價從一百趙錢增加到一百一十,又將鹽價撥低了兩倍,這才對眾鹽工說道:「有件事還未告知二三子,從這個月起,安邑鹽官暫時不收鹽了……」
第940章 以鄰為壑
「從這個月起,安邑鹽官暫時不收鹽了……」
「什麼!?」聽聞此言,所有的鹽工,還有鹽氏之女的父親如遭雷擊,紛紛追問道:「上吏,這……這是為何?」
「具體的情形吾也不知道?只是這個月不收就是了。」那市吏搪塞道。
「那下個月呢?」鹽氏之女的父親大聲問道。
「不知,不知,到時候汝等再來看看罷,總之速速離開,休要耽誤輜車入市。」他開始不耐煩,讓人驅趕鹽工,鹽氏之女一家只能悻悻而去。
在回去的路上,老鹽工將怒火發泄到女兒身上,不住地斥罵她,罵她不再嫁,留在家裡吃白飯,就這麼罵了一路,鹽氏之女的心在發緊,發虛,眼睛裡滿是淚花。
在離開安邑時,恍惚之間,她只以為自己在街上看到了類似丈夫的身形,不顧父親的斥罵,連忙過去拉住那人,誰料等那人回過頭來,鹽氏之女卻只看到一個皮膚爛得像癩瘡的丑漢,張口用沙啞的聲音問道:「作甚?」
「妾認錯人了……」這哪是她丈夫?容貌聲音氣質都不像,鹽氏之女嚇得跳到一邊,行禮抱歉,那丑漢不再理她,氣哼哼地轉頭走了,鹽氏之女這才注意到,他一邊的袖口,是空的……
「也許是受過刑吧……」她打了個寒顫,悻悻離開,卻忍不住回頭又看了幾眼,少不了又要被鹽工父親斥責一頓。
罵歸罵,但此行市吏雖然不收鹽,卻也沒把話說死,一家人只能再熬一個月,下月再來碰碰運氣。
……
市場小吏的確不清楚安邑鹽官不再從民間鹽工那裡收鹽的原因,魏氏的家主魏曼多,卻正在為此事而煩惱呢。
「河西形勢如何?」呂行剛到安邑,便被魏曼多召進府邸里問話。
呂行憂心忡忡:「不好,秦人兵力雖然不多,但十分難纏,雒水沿岸的一些陣地已經丟失,秦人長驅直入,搶割秋粟。」
「一些小邑的得失無關痛癢,但萬萬不能讓敵人食我粟麥,要知道,食吾一鍾,當敵十鍾!」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原本河東受災,所以魏氏便指望河西能有收成,好解燃眉之急。誰料秦人乘魏氏遭災,發兵來伐,割糧搶人,大片粟田被搶割,許多河西人也跑到了秦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