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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氏這是置上卿的計劃於不顧,公然違背,上卿之命不可動搖,必勒令韓氏收兵!」項橐顯得有些氣憤,長久呆在趙無恤身邊,他已經習慣了諸侯卿大夫對趙氏唯命是從。
「但戰事已經擴大,鄭韓在邊境上對峙,各自有萬餘人,此事已經上升到兩國衝突的程度,若一味勒令韓氏撤離,只怕對執政的威名也不利啊……」楊因則另有擔憂。
「那也比遂了韓氏的意圖,將趙氏拖入對鄭國的戰爭中,耽擱今年的夏蘊秋收好。」
眾人爭議不下,趙無恤也在沉思,就在這時,卻有個深衣廣袖的家臣站了起來,用夾帶鄭地口音的晉國話道:「聽二三子之言,或多或少都認為韓氏攻鄭會打亂趙氏的計劃,應該加以制止,至少也不能支持放任,但於臣看來,放任韓與鄭交戰,對趙氏而言,有利而無害!」
……
說話的是任章,姑布子卿的弟子,老子的再傳之徒,道家在趙無恤勢力里的代表。
趙無恤還記得任章第一次面見自己時,大談休養生息,無為而治之道,他採納了一部分,但也覺得此人太過青澀年輕,不足以授予重任,就將他派到鄴城基層歷練了兩年。如今任章比那時候成熟了不少,今日一席話,更是讓趙無恤眼前一亮。
他指著任章,鼓勵道:「繼續,說下去。」
任章掃視了一眼室內眾人,緩緩說道:「老子曾言,將欲去之,必固舉之。將欲奪之,必固予之。將欲滅之,必先學之,今日之事亦當如此。」
趙無恤道:「你是說,此事我應該先做出支持韓氏的樣子來?」
任章道:「然,韓氏對於伐鄭渴求已久,此番費盡心機,又是主動要求替趙氏討伐齊國,卻在歸途時突襲鄭國,挑起兩國爭端。如今上卿以執政的名義要韓氏停手,若他們不願,則趙韓的關係將會破裂僵化,上卿作為執政,號令韓魏的名義就名存實亡了,甚至連後續的計劃也無法實行。」
項橐冷笑道:「韓氏敢不從麼?」
任章轉向了他:「縱然停手,韓氏必然怨憤趙氏,鄭國卻不一定會感激上卿,這麼做,於趙氏有何好處?」
「伐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趙氏剛剛打完齊國,雖說損失不大,但動員的勞役並不少,若再捲入戰事,豈不是……」
「所以才要放縱韓氏去打,趙氏大可在後方吶喊助陣,卻不耽誤農時,等春耕完全結束,農閒時再決定要不要干涉。這樣的話,韓氏會感激上卿,魏氏那邊縱然不滿,也會將怨恨放到韓氏身上。」
任章的提議得到趙無恤的認可,他未對韓氏攻鄭國東部的事做出回應,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只是讓韓虎「好自為之」。
但韓虎卻沒有好自為之,在趙無恤回到鄴城後,他聽說韓氏擴大了戰事,在東部以一軍兵力吸引了鄭國主力後,段規又親帥數千人,從州縣渡河,突襲對岸的鄭國成皋!更請求趙氏,讓陸續集結的韓兵通過孟津去成周,繞背夾擊成皋。
「成皋,虎牢關……」趙無恤再無知,也聽說過楚漢對峙於成皋,聽說過虎牢關三英戰呂布,聽說過李世民虎牢關之戰。
他差不多看清韓氏這次戰略的目的了,取成皋,西可以脅迫天子,東可以蠶食鄭國,拿下成皋,如同打中了鄭國的七寸,也扼住了成周的咽喉,此可謂一石二鳥之策。
他從中聞到了段規的計謀味道,這個容貌醜陋的小矮子,真真下了一招妙子,簡直是神來之筆!
幕僚家臣中間,阻止韓氏攻鄭的提議又喧囂塵上,唯獨一個人依然堅持,他認為趙氏應當默許此事。
「說說你的理由。」這一次,趙無恤獨自召見了任章。
任章道:「在此之前,臣可否詢問一件事?」
「但問無妨。」
任章壓低聲音,「上卿為韓魏制定的大計,雖然看似是三家共贏,可實際上,卻是驅狼吞虎,借刀殺人之策吧!」
……
「你……」
趙無恤目視任章良久,只需要輕輕一揮手,就有親衛來將他帶下去,讓這個人消失。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不錯,是身在魯國的張孟談,為我獻上的計策。」
助韓攻鄭,助魏攻秦,三家共贏,一起拓展生存空間,多麼美好的前景啊……實則,卻都是為了疲韓,疲魏,疲秦,疲鄭,最終讓趙氏獨霸晉國而釋放的煙霧彈,雖然看上去香甜迷人,卻也有毒,是一下毒翻四個對手的慢性劇毒。
但趙無恤最初的計劃,是先秦後鄭,因為他擔心過早對地緣敏感的鄭動手,會引發楚國北上,或者連宋國也攙和進來,鄭國垮的太快,不利於全局。
所以韓氏這一招亂拳,雖然與大的戰略沒有衝突,但也讓他有點擔憂。
再說了,成皋若是真被韓氏奪取,於趙氏長遠無利啊……
任章卻道:「張子真不愧為趙氏智囊,不過臣倒是覺得,讓韓氏取得成皋也無妨。」
「哦?成皋乃兵家必爭之地,趙氏得不到也就算了,豈能任由鄰人奪取?」
任章笑道:「正是因為緊要,才能讓韓鄭為此爭個頭破血流。上卿且聽我說一個故事。韓子盧,是天下跑得最快的狗,東郭逡則是世上最狡猾的野兔。韓子盧追逐東郭逡,接連環山追了三圈,翻山跑了五趟,前面的兔子筋疲力盡,後面的狗也筋疲力盡,大家都跑不動了,各自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有個老田父看到了,不費吹灰之力撿走了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