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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好投筆從戎麼,哈哈,又在寫什麼?」
趙葭進來時,正好看到柳下越將東西藏起來的這一幕。
柳下越連忙搖頭:「沒什麼。」
趙葭知道這位學宮裡相識的好友近來壓力極大,先是父親戰死,隨後又猝然得到了一個「官大夫」的爵位,他迫切在戰爭里證明自己有這個資格,而非「虎父犬子」。
但趙葭不好意思直說,雖然柳下越勤勞苦練,個人武藝不錯,在地圖上指點起山川時也振振有詞。但他卻沒有其父柳下跖的個人魅力,以及領兵作戰的才能,別說與他「官大夫」爵位對應的師帥,柳下越現在做趙葭的副將,帶一個旅都有點吃力,畢竟這才是他參加的第二場戰爭。
於是閒暇之餘,在隨身攜帶的小本子上寫寫畫畫,就成了柳下越緩解壓力的一種習慣。
趙葭也不說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個人悶在營帳里作甚,快些出來,去外邊看看風景,在河邊吃些酒……」他連忙止住話頭,笑道:「不對,軍中沒有酒的,只是吃點肉,喝點醡漿而已。」
趙國在民間禁酒令雖然鬆弛,但軍中酗酒可是大罪。
柳下越不好推辭,便跟著趙葭出了營帳。
……
一路上,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與繼承了母親,一個大野澤普通漁婦樣貌,長相普通的柳下越不同,趙葭模樣英武。他出身尊貴,是趙侯的堂弟,和柳下越一樣出身學宮,這樣一位只需要隨便在軍里混混資歷便能一路升遷的勛貴子弟,卻願意從基層做起,當一個小卒長。去年征秦,他帶著百騎馳騁數百里,在雍都附近的岐山之北發檄文示威,大壯趙軍士氣,也嚇得秦人連忙乞降。
現如今,他已讓自己的名聲叫天下人所知,也頗受趙侯賞識,稱之為「吾家之千里駒」。
想到這裡,柳下越嘆了口氣,他同樣有志於軍旅,如今的路看上去比趙葭順利,年紀輕輕已爵列官大夫,可其實才是荊棘重重啊。這高高的爵位,父親的威名,朝野的嫉妒、羨慕、審視,種種目光讓他舉步維艱,有時候他甚至想辭去一切爵位,從基層打拼。
不過他作為柳下跖的獨子,趙侯肯定不會允許這種讓外人覺得「使功臣子弟寒心」的做法的,柳下越只能爭取在這次戰爭里證明自己!
不多時,他們便到了河邊。五月初陽光燦爛,卻見大河洶湧,滾滾東去,一道長長的浮橋已經由輜重營里的工兵配合趙國大河舟師搭建完畢。各營正在各自的營壘里依次等待通過,等輪到他們的部隊時,只怕要到明早了。
「別看兩岸鋪天蓋地,其實才三萬餘人。」趙葭眺望了一會後說道。
「三萬餘人便如此之多,那河東之戰時雙方十多萬人的會戰,那得多大啊。」柳下越一直為自己錯過了風陵渡之戰而深深遺憾。
這次戰爭和去年不太一樣,去年是在冀州內部打,路途較近,所以趙氏幾乎拼上了全部家當,把一切能召集的兵員都召集了。可這一次則是勞師遠征,戰場遠在宋魯泗上,他們現在才走了五分之一的路程。
千里饋糧,士有飢色,與之相對,趙國也沒法像上次一樣,一口氣出動「十萬之師」了。
現在的趙國有一都九郡,除了三個軍的武卒(分別駐太行東西、魯),理論上每個郡在戰時都能徵召一軍,趙國的總兵力有十七萬左右,這次南征,因為糧食只是勉強夠用,於是趙侯只帶了一軍武卒和一軍鄴城兵,一軍騎兵作為中軍,從鄴城開拔。外加河內軍作為左軍,上黨軍作為右軍,左右兩軍直接從滎口坐船,沿著濟水東行,與中軍約好在大梁附近匯合。總兵力不過6萬,等到了泗上,加上宋魯的兵力,才可能接近十萬。
至於河東、太原等地,因為在對秦戰爭里出了大力,兵民疲乏,外加路途遙遠,趙無恤便沒有徵召,讓他們休養休養,作為後備部隊等待調遣。
而東陽、河間二郡兵卒,或要防禦中山、燕國,或要隨大司馬郵無正配合魯、衛軍隊威脅齊國側翼,做出進攻姿態,讓齊國人無暇與吳軍匯合。
於是便有了今日中軍等待渡河的情形。
在河邊繞了一圈,他們便覺得炎熱難耐,回到騎兵駐牧的地點後,趙葭又尋了同師的幾名旅帥過來喝點漿水消暑,一邊也商議等會的過河順序。
聊著聊著,話題就變歪了。
「去年代郡、上郡騎兵在延安匯合時,延河之畔有幾萬馬奔騰,何等壯觀?可惜連年鏖戰,從河東打到秦國,又從秦國打到鄭國,馬兒或是病死,或是羸瘦不堪騎乘,如今趙國所剩馬匹卻只能湊出來三個師來,許多騎兵還無馬可騎,不得不組了一個『下馬騎兵』,至於其餘人,當初一人雙馬甚至三馬南下,卻只得走路回代郡、上郡,真是……」
這邊楊氏的旅帥唾沫飛濺地說完,另一頭一位張氏的旅帥也接話道:「帶再多的馬有何用,如今人吃的軍糧才勉強夠,再多幾千匹馬,你我都得餓肚子了!」
他們在那吵著,柳下越就在旁邊默默聽著,默默記著,馬匹太過羸弱,馬的飼料也不夠養活它們,這一直是阻礙趙國擴大騎兵的難題。若是在塞外草場上倒是好解決,可將代郡上郡的騎兵內調,就會出現戰馬水土不服病死的情況,也會與內郡兵卒爭糧。光是靠青草可滿足不了戰馬那龐大的胃口,戰前非得菽豆、麥面才行,不然就會掉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