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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了無恤昨夜的承諾,庖廚們在外面殺聲震天的時候,也在革帶上磨刀赫噌噌,殺羊宰彘。這會熬製了香噴噴的肉湯和柔軟可口的水引餅,用大釜盛著端了上來,犒勞眾人,還有幾鬲鹽味足夠的肉醬,量大管飽。
一時間,整個院子只剩下了吮吸和吞咽的聲音,還有喝湯時的「咕嚕」聲。間或有心理承受較差的,在吃了一半,筷箸夾到了肉塊時,猛然想到昨夜親手刺殺的敵人,還有在爆炸中那幾具燒焦烤糊的屍體,頓時一陣噁心嘔吐。
這幾人被軍吏罵罵咧咧地踹出了院子,讓他們自個到廁溷解決,別在這噁心人,引發了一陣鬨笑。
吃完後,一夜苦戰的疲憊就上來了,眾人眼皮沉重,都想立刻躺下睡覺。
「咣咣咣!」
然而,就在此時,卻聽到後門處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鑼響。
「有敵來襲!?」眾人睡意頓去,立刻站立起來,忙不迭地握住扔在一旁的武器。
「勿慌!還是分批休息,一半人留下,一半人隨我來。」
話雖如此,但一路上,趙無恤心情還是有些沉重。雖然方才他立誓要讓攻擊成鄉的人付出代價,但若是敵人反撲如此之快,帶著援軍殺了回來,成鄉,恐怕真的無力獨自再戰了!
然而到了後門,隔著殘垣斷壁,趙無恤往外一看,遠處卻只有一人一馬,正朝這邊跑跑停停,一邊還不住地左顧右盼,看上去十分警惕。
趙無恤看清了馬上的人是誰,頓時鬆了口氣。
「鬼鬼祟祟的,還以為是敵人探子,穆夏,出去將他喚進來!」
……
虞喜單人單騎,驅馬跨過殘垣,走進了被撞木、爆炸徹底摧毀的後門,趙無恤見他的坐騎渾身汗水,想必是因為一路奔馳過來的。
「君子,盜寇呢?」虞喜的馬是下宮廄苑裡挑的,弓箭放在馬鞍上隨時取用,他本來還在小心翼翼地觀察,想知道這成鄉究竟是在自己人手裡,還是已經淪陷敵手了。
看見這邊慘烈的景象,滿地的箭羽和鮮血、殘缺兵器,他心裡更是忐忑不安。
直到穆夏走出去揭下幕面後,虞喜的一顆心才放回了肚子了。
不過一路走進來,虞喜又有些懵了,按之前得到的消息,不是說有將近兩千盜寇前來圍攻麼?從下宮幾位大夫的隻言片語中,他還聽出來這不是普通的盜寇,而是敵對卿族偽裝的精銳,現如今,人呢?
「早就被吾等一頓好打,殺的殺,抓得抓,只剩下幾人沒命地逃了!」田賁審問完俘虜,過來向趙無恤匯報,就拉著虞喜,要帶他去附近看堆積如山的屍體。
趙無恤沒好氣地將惡少年踹開,一問之下,才知道虞喜昨夜拿著他的信物,前去求援,一路上在山中小徑摸爬滾打,直到後半夜才抵達下宮。
下宮也處於戰時狀態,十分警惕和高效,在等了半刻後,虞喜得到了四位大夫的召見,他便將趙無恤囑咐的話原封不動地說了。
大夫們又議論了半刻,隨後又在一位黑衣侍衛的耳語下齊齊出去了半刻,回來後人人面帶笑意,也決定立刻發兵救援!
虞喜大喜過望,立刻自告奮勇,他讓甲氏騎留在後邊從為下宮援軍帶路,他則騎著馬趕到前面來,負責偵探之事。
家司馬郵無正猜測,這是敵對卿族冒充盜寇發動的攻擊,那麼,一定會留有後手,或許,在半道上就有一支伏兵。
所以他們雖然同意救援,卻也處處小心,朝四方都派了不少探子,虞喜也算其中之一。他心裡惦記著成鄉安危,便仗著馬技嫻熟,直接朝最危險的大道奔來。
然而一路之上,他卻沒有遇到任何敵人,只是在一些地點瞧見了蛛絲馬跡:馬糞、車轍,還有散亂的腳印。但那些腳印都被樹枝掃清了,看不出朝向何方,他只知道這裡曾有大隊人馬駐留過,卻不知為何,在天亮前匆匆撤走了。
於是,虞喜就這麼走走停停,一直到了成鄉,因為之前在山陽遇盜,所以他謹慎地改走了山陰。
而田賁那邊,他挾那記「天雷」之威,連嚇帶打,逼迫一些被俘虜的敵人軍吏說了實話。審問之後,俘虜招供,他們的確是范、中行氏的家兵,而所謂的呂梁群盜,也是受兩家指使而來的。
「果然是范、中行二卿,此仇,吾必報之!」
在聽了田賁的匯報後,趙無恤心中惱怒之餘,也心生疑惑。
在昨夜的大戰之後,他就讓人馬不停蹄地修繕牆垣,做出了再次迎敵的準備。誰知,今晨卻一切風平浪靜,不由得對范、中行的舉動奇怪不已。
虞喜又被渾身是傷的田賁拉著,吹噓了一通昨夜的戰事,還有那一記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巨響。聽得虞喜跺腳不已,直說錯過了立功和長見識的大好機會。
在聽說沿途沒有敵情,援兵將至後,眾人又放鬆了下來,哈欠連天,只想回去繼續睡覺。
「不可大意!」趙無恤卻在提醒自己和眾人,此次攻擊的性質十分明顯,是范、中行乘趙鞅昏迷之時的乘火打劫。
他一度以為,是卿族內戰已經爆發,不過瞧范、中行夜襲失敗後虎頭蛇尾的表現,又不太像是要大舉開戰的架勢。
「范鞅,還有中行寅,這兩頭狡猾的貪狼,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趙無恤讓虞喜稍事休息後,帶著成鄉的幾名騎從,也朝四方去打探消息,並迎接下宮援軍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