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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讓這才恍然大悟,眼前這人正是仇由的戎君,名為仇由鹽。他根據路上的見聞,知道這場戰爭本就是知氏的計謀。
晉國北方頗有一些戎狄邦國,什麼鮮虞國(中山國)、無終、代國,還有眼下的仇由。這些赤狄北戎餘孽組成了一股疆域和戰鬥力都相當可觀的勢力,過著半耕半牧的生活,每到秋冬之季就會自發向晉國本土進攻,搶掠人口和糧食。
而對於急於擴張的晉卿而言,在中原諸侯不好糊弄,晉國中心地帶諸卿又寸土必爭的情況下,向鮮虞及其衛星國鼓、肥、仇由等發起戰爭,就成為他們擴大自身實力最便捷的途徑。
中行氏在這方面,無疑是擁有地利的,他們的先祖中行林父,還有中行吳,都以滅戎狄而擴土聞名諸侯,也順便將新征服的鼓、肥、東陽等地劃入自家治下。知氏也不差,他們的領地橫跨太行,臨近一些戎狄聚居的小邦,仇由首當其衝。
但這些戎狄之邦戰鬥力不弱,如仇由就有人口五萬,男丁全員上陣,能湊出兵卒五千,而且道路被大山阻隔,所以很難征服。這一切直到近幾年,在知氏庶君子掌管北部軍政後才得以改觀。
知氏君子根據仇由鹽貪婪天真的性格想出一計,他將要討伐仇由,但是道路難行不順暢,就鑄了一個大鐘送給仇由國君,表明自己要與仇由化干戈為玉帛。仇由國君鹽十分高興,便不顧臣子諫言,整治道路準備接受它,誰料道路修好後,迎來的卻是知氏的大軍……
所以仇由鹽覺得自己輸得冤枉,即便戰敗,他面上仍然有種戎狄之君慍怒的自尊,望著洞開的營帳,大聲質問道:「知氏君子誆騙於我!勝之不武,我不服!」
「不服?」
營帳中響起一聲年輕男子的輕笑,隨著腳步聲,兩名身材高大的虎賁首先邁出,長得真是雄壯無比,但此時場間眾人的目光卻越過他們,落在兩人身後那位青年身上。
世間有一種人天生便具有某種魅力,即便他是萬千兵卒中一個渾身血污的倔犟青年,即便他是黑壓壓下拜頓首眾家臣中面容普通的謀士,無論他如何低調沉默地走在人群中,無論他身周有多少光彩壓目的大人物。只要他出現在那幅畫面中,那麼當你望去時,絕對會第一眼看到他。
這位緩步走出營帳的青年君子便是這樣的人,他年齡約摸二十歲左右,身上穿著一身英氣十足的銅皮合甲,未戴胄,腰間佩著柄二尺劍,腳步平緩而穩定,就這樣如尋常般步出帳外,瞬間奪走了所有目光。
即便是經歷過生死和人生大起大落的豫讓亦如此,他和眾人一樣盯著他,如眾星捧月般,再也無法移開目光了。
下午的陽光打在青年君子臉上,讓豫讓看清了他的容貌。
英俊的眉眼就像傳說中那般不可挑剔,襯著大戰後的淡淡血腥味,籠著仇由城失火瀰漫的煙火味,知瑤就這樣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有若神子。
此時此地,無人能與之比肩!
……
剛才還一臉不服的仇由鹽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人物,不由驚呆了。
知瑤的臉上沒有絲毫情緒,一味平靜,但就像節奏清晰至死板的腳步聲那般,讓場間所有人都感覺到他的驕傲,那份深藏於身軀內驕傲到不屑於展露的驕傲。
他開口道:「仇由鹽,你想要大鐘,我便將大鐘送到你的國都前,不僅如此,我還會將它運至入城中,運到汝等仇由戎人的祖墳前,在那裡將它們夷為平地,在原地建起知氏的宗廟,將大鐘懸掛於廟中。我會親自鳴鐘,告訴我的天祖知武子,也告訴中行桓子,告訴中行穆子:仇由,從今天起這個戎人小邦將從地圖上被抹去,此地將被兼併,成為知氏領地。」
他在仇由鹽面前站定,雙目無情地俯視著他,直叫仇由鹽唇齒戰慄。
「而你仇由鹽,作為可恥的亡國之君,你將失去社稷,失去祭祀祖靈的土地,你的家眷將變成新田人市中任人挑揀的臣妾,你的子民將成為替知氏耕作放牧的奴隸,助我宗族壯大繁衍,至於你本人……」
「你會在青史里被記載隻言片語,不是因為你的頑抗,也不少因為你這些年一事無成的施政,僅僅是被我知瑤擊敗的緣故,所以,感激我罷!」
他鷹目掃過豫讓,略微停頓,然後定在絺疵身上。
「絺疵,給本君子記下,晉侯午十四年春二月初七,知瑤滅仇由,誅戎子仇由鹽!」
絺疵袖中自帶簡牘和墨筆,聞言連忙照辦。
如同翱翔藍天的蒼鷹不屑於俯瞰螞蟻,泰岱也不會刻意低頭俯視眾山之小般,知瑤說完後看也不看仇由鹽和那些戎人酋手,將手中捏著的竹籤隨手一扔,便轉身而去。
「若有什麼不服,到了黃泉下和你那些不得血食的先祖哭訴去罷!」
周圍一時緘默,仇由鹽猝不及防地被兩名高大虎賁按在地上,望著那柄緩緩從虎賁腰間拔出的利劍一臉懵逼。
那枚青黃色的簽靜靜躺在地上,豫讓彎腰將它拾起,發現上有描紅的篆字「斬」,他知道,這是軍中用來執行死刑的竹籤……
「殺一國之君如屠一犬……」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望著知瑤的背景,就連自詡在戰爭中已將內心煉成鐵石心腸的豫讓,也不由駭然。
第603章 他回來了
踩著仇由君灑下的血跡,豫讓跟著絺疵進了營帳,但知瑤只是朝他微微頷首,請豫讓在席上安坐,他則當面與絺疵處理起戰後的軍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