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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跖十分疑惑:「這應該交給小司寇屬下的商賈端木賜去辦才對,我並不懂貨殖之事。」
「非也。」趙無恤壓低了聲音:「此事不僅爭於市肆,也決於河流湖泊上運輸貨物的船舶……」
第458章 諱疾忌醫
仲春二月,齊國,路寢之台。
齊侯杵臼端坐於高台之上,他披著厚厚的深衣狐裘,手裡揣著暖手的小銅爐。自從去歲多月前那場冰雪中的行軍後,杵臼便生出了怕寒的毛病,哪怕是在這陽光明媚的春日裡也依舊感覺渾身直冒寒意。
嘶鳴的黑色駿馬,席捲而來的趙氏玄鳥大旗,還有,還有那手持刺目長矛,瞠目喊出他名字的少年將領……
每每想到這裡,他便不寒而慄,所幸御者犁彌死命抽打馬匹,所幸陳氏的小子來的及時,不然自己恐怕跟自己的兒子陽生一般,淪為趙氏的階下囚,被押送到新田虒祁宮受盡屈辱了!
那場戰役,趙無恤的那聲怒吼,差點將杵臼的魂魄嚇沒了,他沒命地跑回齊國後,一清點人數,方知此戰死傷數千,更有五千人被趙氏俘虜了。加上在夷儀強攻戰歿者,還有行軍中死亡者,共計一萬多人,占了徵發大軍的四分之一,一萬多戶齊人失去了親朋,白縞黑旗遍布五都。
大敗啊!前所未有的大敗啊!
什麼祖述炎帝,復太公、桓公之霸業,什麼洗鞍、平陰之恥辱,都成了一場空。
相比剛攻破夷儀時的顧盼自雄,齊侯現在只覺得自己可笑之極。他失魂落魄地回了臨淄,每日只知臨幸新收來的寵妾,跟佞臣梁丘據飲酒、鬥雞、玩雙陸。一切政務軍務都交給國夏、高張、陳乞、鮑牧四卿打理。
整整兩個月,齊侯都處於這種自暴自棄的狀態,直到前不久才緩過神來。
宮室外面,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
好消息是,因為陳氏在西部防禦得當,國夏也擊退了陽關子路統轄的魯軍,所以趙氏和魯國沒有繼續進犯。晉國方面,因為突然遭到鮮虞進攻,秦國觀兵大河,還有鄭國人牽制,代戎也乘火打劫的多重危機後,晉人也放棄了重新奪回夷儀的企圖。六卿各自忙碌著自己的事情,如今雖然諸國尚未停戰,河濟之間卻處於一種無戰事狀態。
除了自己那沒出息的兒子陽生被趙無恤生擒,還被趙鞅帶回晉國邀功炫耀的恥辱外,情況似乎沒自己想像中糟糕嘛!
齊侯立刻就將佞臣梁丘據踢到一邊,重新振作起來了。他自我感覺這次雪原之戰,不是鞍和平陰那種慘敗,僅僅是一次長勺之戰的意外而已,只要再有幾年時間休養生息,訓誡國人,自己完全能像桓公一樣捲土重來!
但國內的壞消息卻一個接一個,傷寒疫病在平陰等地肆虐了兩個月之久,死者近萬,接下來又有數千人死於春日並發的溫病,死者相望於道,餓殍遍野。
這還不算,讓齊侯尤其不忿的是,只隔著一條國界線的疫病源頭西魯,卻在付出不到一千人的死亡後,便徹底殺滅了病症!
造成這一切的,是一個新興的組織「靈鵲」,他們是在趙氏支持下,以醫扁鵲為首創建的一個醫者行會,打著白底紅鳥的靈鵲旗,所以又被俗稱為「紅鳥會」。他們的口號是「同恤災危,備救凶患」,醫扁鵲及其弟子廣召天下能救死扶傷的醫者,共同行走各國,傳播防疫之術,救治戰爭傷員和各邑飽受疫病之苦的民眾。
進入二月後,齊國的疫情總算有所緩解,但齊侯卻更憤怒了,因為造成這種情形的,居然是一個「靈鵲」的成員,有人說他是醫扁鵲之徒,有人直接說他是醫扁鵲本人!
據說,紅色的靈鵲標誌塗在每一家需要救治的齊人民戶牆外,而那個疾醫則帶著三五個人越境而來,延醫救治。若非他們因為趙氏不提供救治齊人的藥物,不得不前往平陰大夫所在處尋求幫助,齊國方面還對此一無所知呢!
要知道,齊國西部的民間都已經傳開了:「君上不若靈鵲之愛我也!」
齊侯的確有些心虛,當靈鵲的人在齊境救死扶傷的時候,他還在宮中飲酒作樂,想要忘卻失敗呢!
想到靈鵲背後的支持者趙氏父子,齊侯就有些頭皮發麻,從始至終,這一定是趙氏的陰謀,想要派遣醫者越境瓦解齊國的邑治,讓民心背離自己!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先前趙無恤曾派人打著商賈名號去東萊活動,煽動萊人反叛,有了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於是齊侯便讓平陰大夫將那個神秘的醫者押送到臨淄來,他要親自審問審問!
……
「你就是醫扁鵲?」
高台之上,齊侯揣著銅爐,挑剔地盯著被虎賁武士押解在下的人,他不過三十餘歲,一身素衣,雖然兩手粗壯,但面上卻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太像傳說中年過百歲,鶴髮童顏的扁鵲,大概是什麼地方搞錯了。
果然,殿下之人道:「見過齊侯,外臣並非扁鵲,而是家師的弟子子陽。」
不管他是不是扁鵲,反正都是靈鵲中人,是趙氏資助扶持的人,那就是敵人!
齊侯冷哼了一聲:「你帶著人從須句越過國境,跑到齊國煽動民眾,黨聚於鄉社,究竟有何陰謀?」
「來齊國是為了救治病人,聚集於鄉社是為了宣揚防疫之法,並無陰謀。」
「還敢狡辯!汝與汝師本是趙氏疾醫,前年還救了趙鞅的風疾,與趙氏父子關係深厚,不是趙無恤派你來的,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