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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僑也捋著鬍鬚笑道:「何況,除了君子的成鄉,誰還有幾萬石的麥子可供開磨?諸卿本來就不以種麥為主,現如今早已告罄,甚至連下宮也沒多少了,這些天的原料,還是成鄉從國人家裡購來運過去的。」
趙無恤恍然,頷首道:「所以,經過范氏這麼一鬧,趙氏的麥粉銷量反而擴大了,而賺取的利益,也沒有降低,這范氏,果然是在做損己利人的大好事。」
不過,這些波動,絲毫沒有影響到成鄉,因為麥粉的生意,乃至於庫藏的麥子,已經大半轉移到了下宮。而成鄉則只是生產供自己所需,整個鄉的經濟重心,開始專門製作瓷器。
而無恤說了,瓷器,只收錢帛和金爰!
於是乎,葛布、麻布、絲綢、甚至是魯縞;晉國的空首幣,齊的刀幣,楚的金爰紛踏而至。在子貢的貨殖手段下,目前瓷器生意已經拓寬到了新絳全城,成為士大夫們繼麥粉後熱捧的對象,供不應求。
而趙無恤也瞅准了高等瓷器的最大需求者,虒祁宮!
他雖然被晉侯賜予入宮符令,可以隨意進出虒祁宮,但他也知道分寸,也就每隔半旬進去晃悠一次,在晉侯面前刷刷存在感。每一次,他都會亮出些新鮮的東西討晉侯歡喜。
第一次,是說好的皮毬和蹴鞠之法,春秋時的娛樂項目本來就少得可憐,魯莊公身為一國之君,都能無聊到巴巴地微服跑到齊國去觀鄉社。而虒祁宮裡養的一些侏儒、倡優,做著在趙無恤看來極其拙劣乏味的表演,居然也能將晉侯逗得樂不可支。
也就纖細的舞女墜著長袖,跟著滿是古意的鼓樂舞動還有點意思,但看多了,也是會膩味的。
於是,當兩隊宮衛褪去了甲冑,在趙無恤示範下,在宮中校場上半生不熟地踢起蹴鞠時,和趙廣德第一次在成鄉見到此情形時一樣,年輕的晉侯頓時被吸引住了。
經過一上午的演練,宮衛們都玩上了癮,踢得也漸漸有了起色,觀賞性更強。
晉侯有時候忍不住,也換上打獵的戎服,下場玩玩,不過宮甲們都不敢與之爭搶。晉侯午繼承了晉文公的暇眥必報,卻沒有繼承晉悼公的寬容大量,宮衛們哪裡敢跟他來真的。
所以一來二去,晉侯覺得沒意思,還是坐回台上觀看。
「射,快射!哎呀!真是愚不可及,再錯失良機,就罰掉你本月的錢帛粟米!」
雖然,這位位高權重的觀眾也很呱噪。
而第二次進宮時,趙無恤則獻上了專門為國君定製的瓷器:七鼎六簋的國之重器!
第179章 青史留名
在紅色的綢布被掀開後,晉侯只見七個圓口瓷鼎,六個方口瓷簋展現在面前。都是青金色的釉彩,上繪莊重的饕餮(tao tie)紋、夔紋,表面光滑而顏色勻淨,比起看膩的青銅和漆器,頗為新穎。
其實,鼎、簋、鬲等禮器早在數千年前就已經開始使用,在青銅普及前,就是用陶來燒制的。做成瓷器,工藝相差不大,人們也能接受。只是做這種一模一樣的大器,外加比起純色瓷器更複雜的釉彩,比較考驗魯國陶匠們的技藝。
幸好,他們沒讓趙無恤失望,甚至能順利忽悠過眼光挑剔的國君。
晉侯午對瓷器這種新鮮玩意十分感興趣,不過他卻沒意識到其中的利益所在,只是當做奢侈品把玩擺放。
而趙無恤介紹說,這些大器,在諸侯之中是絕無僅有的。晉侯午頓時感到自己倍有面子,一度還想陳列於公室,卻被太史墨勸誡了一通。
「君上欲以華而不實的瓷器換下國之重器(青銅鼎簋),這就好比昔日平公欲以桑間濮上之音,換下莊重的大雅,止矣!不然下臣將學師曠,抱史簡撞君了!」
晉侯午聞言後,也覺得自己最近玩的有點過火,只得悻悻作罷,在虒祁宮中,也就太史墨能勸誡得住他。
太史墨還有意無意地對無恤說,他這些日子進宮來的一言一行,自己都記錄在史簡上,這是在暗示無恤,不要成為史書上的佞臣!引誘晉侯玩耍奢靡。
「君子可知曉,昔日帝辛以稀有的象牙來做箸筷,箕子便驚懼不安,是為了什麼?」
無恤恭敬地行了一禮道:「小子願聽太史教誨。」
太史墨繼續說道:「箕子以為,以帝辛的性情,象牙箸筷肯定不會搭配陶製的器皿來用,必然要用犀牛角和玉做的杯碗盛放。用象牙筷子和犀玉之杯,就不可能再吃菽藿葉羹,而必然要吃氂牛、大象、豹胎這樣的珍饈佳肴。而下一步,就是不衣短褐,不在茅茨之屋下用餐,肯定是錦衣九重,廣室高台。箕子賢哉,因為畏其卒,故怖其始。」
「於是過了五年,紂王設炮烙之刑,建酒池肉林,大邑商遂以奢靡而亡!」
「君子制粉食,獻蹴鞠,進瓷器,這都是奢靡之風,難道不是在引誘君上走殷紂的老路麼?」
趙無恤欣然受教道:「太史教誨,小子謹記在心,然而我所作所為問心無愧,任憑太史記於青史之上,功過只能任由後世評說。」
太史墨眯著眼睛看著趙無恤半響,這才說道:「好,好一個功過任由後人評說,只希望日後老夫記載君子之事跡時,不要是『趙盾弒其君』!」
受趙鞅影響,無恤對史墨十分敬重,但對他的這番勸導,卻有些不以為然。雖然太史墨繼承了晉史董狐,齊國三史、南史的斌筆直書,但歷史就如同竹簡上的墨字一般,勝利者很容易就能削除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