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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勢已成,已經不好拔除了,更何況,趙無恤也需要一個能配合自己與樂氏的人居於宮內穩定公室,拔除幹嘛?
南子雖然把持著城內的財源,但她對司馬耕去要錢帛犒賞兵卒,收斂屍體等事情一概是配合的。往趙無恤和樂氏營中送來的糧食衣帛更是從不短缺,這是個聰明的女人,她清楚自己能在宋宮立足,是因為這兩家默許的緣故,她知道一旦城外虎視眈眈的向氏兄弟和吳國太子夫差進城來瓜分勝利果實的話,就又是另一番場面了。
遭逢弒君大亂後,商丘內的權力出現了一個真空期,且不說公室,原本的六卿里,右師樂大心全家被戮殺於東市,他自己也被車裂於宮門之前。其餘向氏兄弟被逐出了商丘,現如今還被關在城門外和夫差一起喝西北風呢!
於是城內的宋卿就只剩下大司城樂溷和大司寇皇瑗了。
趙無恤之所以還留著皇瑗,是因為他雖然控制了商丘,但整個宋國局勢未定,叛黨餘孽還據守蕭邑,鄭國人還留在境內,門邊的吳人和向氏更是賴著不走。趙無恤需要一向穩重的皇瑗和耿直忠誠的司馬耕幫助樂溷處理政務、穩定局面,畢竟大舅哥的能力管一個百乘之家還勉強,主宰一個千乘之國就夠嗆了,先想辦法守住勝利果實,再圖更多吧。
於是除了南子牢牢將宮室攢在手心外,趙氏和司城樂氏的兵卒控制了商丘通往外界各門及廣闊的外郭地區,皇氏則乖順地退到內城各門駐守。
外郭,內城,宮廷,三重門樓,三個勢力正隱隱形成,在趙無恤眼中,這也是未來組成宋國朝政格局的基礎。
不過他左看右看,似乎還差點什麼,對了!後宮不該由公女霸占一輩子,還差一個國君!
……
「國無君則不安,君位不可久懸,還望二卿與公室能早日定下人選……」第一個提出此事的還是司馬耕,傳聞孔子三月無君則惴惴不安,司馬子牛和夫子一個性情,總之得給自己找一個國君侍奉,心裡才算安生。
擇立新君是一國大事,宋公死後,宮廷第一次對外開放,正殿布置著老國君靈堂,偏殿則收拾出來,作為公議場所,選出新的國君。
春秋時各國卿權極重,所以諸侯的太子若是年紀不夠大,能力不夠強,往往不能繼位,反倒是一群卿士湊在一起開個會,從眾多公子公孫里選出自己中意者。
比較出名的,就是趙無恤的祖先趙宣子立嗣,反覆幾次反悔,趕走了狐氏,矇騙了秦國人,最後選了晉靈公為國君那樁事了,這是趙氏的黑歷史之一,此外魯昭公也是這麼選出來的……
九月二十這天清晨,城中兵力最盛的趙無恤被邀請作為賓客與會,其實所謂公議,其實也就走一個過場,做給史官看一下罷了。
空空蕩蕩沒站幾個人的偏殿上,南子坐在帷幕之內,作為公室的唯一代表。從趙無恤的位置看去,淡淡薄幕後的美人穿著一身素縞,身形似乎消瘦了不少,眼睛時不時朝趙無恤對瞥一下,隔著垂簾看不出情緒,但趙無恤總覺得其中有幾分意味深長。
自打他進入商丘後,還沒和南子單獨相處過呢,不知為何她也不主動找來。或許是害怕宋公剛死,她還戴著孝,不好在眾目睽睽下貿然行事?
正想著,卻聽皇瑗輕咳一聲道:「先君宣公曾言,父死子繼,兄終弟及,宋之常也……」
樂溷接口道:「雖然,但四公子或死或囚,皆不肖,非嫡君之選也!」
皇瑗被南子忽悠著迎了趙無恤和樂氏入城後,知道自己處於劣勢,也不敢再爭什麼執政位子了。所以大舅哥樂溷這兩天一直在干正卿的活,他已經進入了角色,一板一眼繼續著擇君的程序。
一如他們所說,宋國是兩種繼承法則交替進行,既然宋公無子,按理來說該輪到幾個弟弟。但他的四個倒霉弟弟已經掛了三個,剩下一個也被扣上叛逆的帽子,想繼位是不可能了,於是便只剩下唯一人選擇……
這個人選,還得由公室代表南子提出。
她的聲音因為這幾天日夜哭喪,頗有些沙啞,往昔那魅惑人心的功效卻絲毫未減,反而增添了幾分成熟:「先君在世時常言,有賢侄公孫糾,可以繼承大統……」
殿內的二卿自然稱善,公孫糾,這個不起眼的子姓少年,一下子成了香餑餑,幾乎是板上釘釘,他就是未來的宋國國君!
這也是皇瑗不敢與樂溷相爭的原因,公孫糾因為種種緣故,剛好就在司城樂氏手上,安置在離商丘有一天半路程的戴邑。
於是舉行宋公欒的喪葬,迎立公孫糾,這便是在場眾人未來要做的兩件大事,辭舊迎新,開始宋國新的紀元。
將成為趙無恤和趙氏穩定盟友的新紀元!
帷幕後很少說話的南子突然嚴肅了起來:「但迎立公孫糾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吳軍和向氏的兵車還堵在城外遲遲不退,彼輩不忿被拒之門外,叫囂著一定要進城來,公孫從戴邑過來恐怕會被彼等所劫,不知兩位卿士和趙小司寇打算如何處置?」
趙無恤這一刻有種戲劇感,南子仿佛是垂簾聽政的女主一般。
當然,這念頭也就想想而已,宋國雖然婦權較重,女子可以有自己的私產和田土,士與國人之女甚至可以自由擇婿。但女主臨朝這種事情恆古未有,世人恐怕不能輕易接受,在宋國,頂了天也就宋襄公夫人干涉過幾年政務,廢了一個國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