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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馬扛著旗幟的,正是虞喜,他身後有數百甲士整齊地前進行,都是來自下宮的趙兵,幾乎個個著甲戴胄,戈矛如林。
「解除戒備,是援軍來了!」
見是自家人,趙無恤露出了笑意,而下面的成鄉眾人頓時傳來了情不自禁的歡呼聲。作為趙氏之民,見到下宮的旗幟,就意味著有了倚靠,大家都鬆了口氣。
成鄉太小,小到那一旅援軍塞進來都會覺得狹窄,於是趙無恤便親自縱馬出去迎接。
卻見帶隊的,竟是黑衣侍衛的司士,趙鞅的戎右鄭龍。他這幾天裡和趙無恤有過不少合作,雙方已經十分熟悉,見無恤過來,他便翻身下車,和眾軍吏一齊朝趙無恤行大禮。
「見過君子!」
他身後的甲士們也有樣學樣,他們聲音洪亮,直衝雲霄。單膝下跪,行禮,起身,動作整齊而劃一。
「諸位戎裝在身,何必行行此大禮?快快起來罷。」
這讓趙無恤有些猝不及防,就算面前的是趙鞅,甚至晉侯,甲冑在身,也是不用虛禮的。
鄭龍卻又對他一拜,口中說道:「君子遭到夜襲,脫困後以一鄉之眾,禦敵兩千,殺傷俘虜近半,方才虞騎吏已經告知吾等,下臣和士卒們深感佩服,此禮,君子當坦然受之!」
原來,卻是虞喜回去後,將聽來的昨夜戰況,撿著重要的告訴了鄭龍。
本來乍一聽說,鄭龍是有些不信的。
范氏之兵,素有強弓之名,而中行甲士,五陣一出,更是在山地作戰里所向無敵。
趙無恤雖然有知兵之名,但也只是以少量輕騎士聞名,這邊都是新卒,真正上過陣的可不多。所以,一千范、中行的精兵,外加數百盜寇夜間突襲,前後夾擊一個小小的百戶之鄉,焉有不勝之理?
在下宮四大夫看來,從昨夜交戰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四個時辰,援軍來得這麼晚,恐怕成鄉已經損失慘重,若能堅持到天亮,已經是極致。而最悲觀的尹鐸,甚至認為成鄉八成是陷落了,囑咐鄭龍若是情況不妙,就撤回下宮來。
鄭龍跟著虞喜繞道山陰,一路走上來,看到堆了半座小山的敵人屍體,又見到滿地的血污、殘劍斷矢,還有像是豁了牙的成鄉斷壁。顯然是經過一場激戰的,他不信也得信了。
誰也想不到,居然是這樣的結果,居然是趙無恤他們贏了,還贏得如此徹底,鄭龍自問相同形勢下,自己是辦不到的。
他對那夜趙鞅突然昏厥後,趙無恤的冷靜處之記憶猶新,現如今又知曉了成鄉昨夜的壯舉,心中佩服之心油然而生。
更何況,還有對那神秘的「鬼神之力」「天雷」的敬畏。
趙無恤這才受了鄭龍一拜,看著他身後的那旅趙兵,暗暗想道:「成鄉之眾,無論是氣勢、裝備、經驗,都還比不上眼前這些人,但假以時日,我定能造就一支天下強軍!」
無恤經過昨日的鏖戰,覺得自己又成長了不少,現如今,他有這樣的信心。
只是,也有許多教訓需要吸取,許多新的想法可以實踐。
想到這裡,趙無恤卻猛然察覺,眼前這一旅趙兵裡邊,有不少人是他眼熟的。不就是平日駐守在下宮正殿的黑衣侍衛們麼!他們本應該守著昏迷的趙鞅,保護季嬴、靈子,為何卻被鄭龍帶到了此處?
他一時間疑竇大生,正要發問,卻被鄭龍搶先告知了一個消息。
……
這兩日裡,下宮人心惶惶。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在趙鞅昏厥的最初幾天裡,因為趙無恤、董安於的舉措得當,所以看上去一切如常。
但隨著這一消息通過韓氏、仲信、叔齊等人的渠道泄露出去,在絳市里瘋傳之後,下宮的國人們,也漸漸知曉了。
「主君死了!」敢謠傳此話的人,都被黑衣侍衛抓到了囹圇里關了起來。
所以更多的人,只能悄悄說:「主君病了。」
趙鞅是個閒不住的人,一如那天樂師高所言,幾乎每隔三日,他便要召集賓客飲宴。每過五天,就得傳喚樂師們鼓瑟吹笙,聽到興起時,還會親自下場,來一曲萬舞。
他還愛在園囿里騎馬,時不時要差遣虞人將阻礙去路的枝椏砍伐一空;他喜歡帶著甲士們駕車射獵,對驚擾車駕,趕跑獵物的野人大發雷霆,在鄭龍勸諫後又會知錯能改。
所以主君在時,下宮總會熱鬧非凡。
但這些天裡,這個千室之邑非常安靜,安靜到有些異樣。只有醫官們帶著到處採集的藥材,在偏殿附近進進出出;一些在殿內服侍的豎、寺、婢女不知所蹤;黑衣侍衛手持武器,圍住了所有的角落,警惕的眼神盯著每一個進出的人。
所以國人們知道,主君病了。
一些受趙氏之恩的國人,便開始悄悄在社廟為趙鞅祈禱:「主君若能病癒,小人便殺犬一頭向神主還願。」
但下宮的氣氛卻一天比一天緊張,今日更是有五百全副武裝的甲士,在破曉前出了北門。
「要打仗了麼?」
國人們更是擔憂不已,誰知到了朝食之後,那些甲士,卻又回來了,和他們一起歸來的,還有一隊手持炎日玄鳥旗幟的輕騎士。
「是君子無恤!」
有人認出了那位騎著黑馬,下身穿絝,上身著田獵紋深衣的庶君子。
君子無恤,還有董安於,是這幾天裡下宮的兩位主心骨。正因為有「親民」「仁義」美稱的趙無恤存在,才能一直替代者主君趙鞅,以內緊外松之法,對國人們報以和藹的笑,緩解著下宮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