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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人成壟回到成氏四里後,眼見天色將暗,他才走出了居所,也未點火把,就這樣摸著黑朝成氏莊園走去。
僅僅過了幾天,昔日繁榮的成氏莊園已經一片蕭條,大量的隸臣妾和氓野之人被君子無恤收歸己有,像是將成氏的底蘊也一併抽空了一般。
成氏沒了往日的自傲和囂張,一連幾天都緊閉內門——外面的石牆、中門已經被趙兵拆除,幾處過高的牆垣也被墮毀,所以眼下的成氏莊園,頗像一個被掀了冠帶,扯碎深衣的落魄士人。
族人們都認得成壟,他一路暢通無阻,來到了成翁所住的裡屋內,獸口銅燎爐熄了火,屋內顯得有些冰冷。成翁依然躺在病榻上,在成季暴死後,他白髮人送黑髮人,當場又氣暈了一次,本以為活不下來,沒想到卻硬是撐到了現在。
成壟看著好似又衰老了十歲的成翁,眼眶一酸,成氏出了成巫那種恨不得滅大宗而後快的庶孽子弟,但也有成壟這種對宗族認同感極高的國人。
聽見響動,成翁強撐起身體,看著成壟說道:「阿壟來啦,如何?那君子無恤召喚你去,是要作甚?」
成壟跪坐在榻下的席上,把今天的事情簡略說了說,成翁發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嗽里卻帶著嘿嘿冷笑。
「九幽的大司命和少司命已經來過了,說我壽命已盡,但老夫之所以強撐著不去,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老夫一定要看他趙無恤在一年之後落敗,灰溜溜地滾出成邑!到時候,吾兒成何就會回來,成巫、竇彭祖、桑甲二氏,到時候統統要他們付出代價!」
「成邑的底子你我都清楚,就算真是后稷重生,也沒法讓五穀的收成翻兩倍!趙無恤以為打倒了我成氏,各里國人就會對他唯命是從?可笑。既然桑羊翁帶頭不同意,你在旁附和就行,正面敵不過他,那我們就換一種方法,要知道,就算是鈍銅削,也是能割肉的!」
「反正我成氏國人占據了半數土地,所以他明日的公議,絕對無法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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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鄉寺內的無恤居所中,受召匆匆趕來成巫終於結束了與無恤的密談,商量好了明日將要做的那件事情後,這才拱手告辭,做準備去了。
趙無恤走出了居所,摸著無須的下巴沉吟。冬至在春秋的地位,一如後世的小年,明天的節慶,多了他和成巫的攪合後,想必一定會更加熱鬧。
而明天,也是趙鞅和樂祁前往晉都新田,參加宋國使節進覲國君大朝會的日子吧?可惜,天公似乎不作美啊,只希望無論是成邑還是新田,都能順順利利。
趙無恤站在鄉寺外,遠眺新田城的方向,只見那裡烏雲密布,風雨將至!
第52章 冬至(一)
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雞鳴剛過,天色微亮,新絳城裡下起了一場雨,遠方的雲層中雷鳴陣陣,仿佛預示著還有更大的驟雨將要來臨。
但這場雨無法阻止對於趙氏、樂氏都極其重要的大朝會。負責今日接待事務的晉卿趙鞅,早已和侯人一起,在館驛中迎了宋國賓客樂祁,一齊出發前往虒祁宮。
趙鞅和樂祁同乘一輛擎華蓋的駟馬戎車,郵無正為御戎,在飄灑著微蒙細雨的新絳城中行進。
經過十多天的經營和謀劃,這才有了今日的結果,兩位卿士心情都很不錯,扶著雕漆的車欄輕聲談笑。在聊了一會雙方兒女媒妁納采的時間後,便由趙鞅指點介紹這一路上的各處景致。
「新絳又名新田,是一座嶄新的國都,在七十年前,先君景公時才從幾十里外的舊絳遷來,此城由韓獻子規劃,鞅的先祖父文子也參與其中。」對於十分雍容規整,盡顯霸國風範的新絳,趙鞅還是很自得的。
樂祁放眼望去,此刻正值驟雨初歇,朝陽破開雲層升起,紅光遍灑城中,道路兩邊皆種的有榆樹、槐樹,飄零著橙黃艷紅的冬葉。雨後涼風拂面,他遠望則宮闕如雲,後顧則城門雄闊,兩邊坊、里、市參差,也是一番壯觀美麗的景色。
沒多久,他們就進入了迎接外賓朝見的中軸道,此道一分為三,中間一條由青石板鋪就的賓路,兩旁築有女牆,各高三尺有餘。這條賓路除了晉侯御駕出行,以及迎接各國卿士外賓時專用外,平時唯獨卿大夫可以著朝服行走,士和國人、野人只能繞道兩側的黃土路。
趙鞅不由得嘆息道:「想當年,晉國在悼公的霸業鼎盛之時,一年中甚至會有三四十個大小諸侯前來朝見,那會賓道上真可謂是車填馬隘。現如今,卻冷冷清清,只有樂伯一人受迎。」
樂祁默然,晉已失霸,只剩下魯、宋等依舊與之來往,而魯國在六月時已經派三桓之一的孟孫氏來入貢過。除此以外,衛國首鼠兩端,齊國、鄭國更是另起爐灶,自成體系,南方的小諸侯陳、蔡等則要麼從楚,要麼從吳,不聽晉國號令。
在賓道上行進了半刻後,雄偉的虒祁宮已經遙遙在望,越過高大的宮牆,隱約可見裡面重樓疊嶂的台榭。
論起列國宮殿之最,當屬北方晉國之虒祁、銅鞮,南方楚國之章華、渚宮。
趙鞅介紹說,這座虒祁宮是晉平公時修築的,其本意是為了和南方楚靈王建造的章華台相比拼,看看誰更富麗堂皇。此舉被不少賢大夫如晉師曠、鄭子產詬病,晉楚兩個霸國的君主鬥富斗面子,卻讓國野民眾,以及宋鄭魯陳蔡等中小國家吃盡了苦頭,每年貢賦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