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4頁
事不宜遲,大戰後第三日,趙無恤便下達了對戰俘的處置……
五月二日這天,風陵渡戰場清點得差不多了,趙軍將士辨明身份後被裝在麻袋裡運走,他們會在附近找一處風水寶地統一埋葬,至於敵軍的屍體,則被就地火化,化為一捧捧灰土就地掩埋,這樣做也是為了防止屍體太多疾病滋生。
這些活基本是俘虜在干,挖坑、填土,耗盡了他們的體力,每天僅能吃到一碗稀粥,而且兵卒都被打散編制,無法結夥作亂。但每個人都很忐忑,不安定情緒在人群里蔓延,畢竟洛水屠俘的名聲太爛,趙氏一時半會還洗不掉這塊污跡。
直到趙無恤的正式命令下達後,俘虜們,以及負責看押俘虜的各支部隊才鬆了口氣……
「趙氏有律法,曰:寇降,以為隸臣……」
不出意外,這數萬戰俘都將失去人身自由,不過雖然同為奴隸,卻也有詳細區分。
河東籍貫的魏兵降卒,若願意加入趙軍作為死士,在大軍陷陣時充當填溝壑者,則可以當場獲釋,若立下戰功,還可以得到升遷,不願者要作為刑徒服役三年。
秦人、鄭人的兵卒要慘一點,他們也是刑徒,但服役期限為五年到十年不等……
這是考慮到趙氏可以馬上對河東展開統治,魏兵只要把他們的舊主拋在腦後,就是趙氏的順民。而秦、鄭一時半會無法納入治下,與其放其歸國,不如作為奴隸,幫晉國彌補戰爭帶來的創傷……
「各郡肯定會為這些刑徒的使用爭破腦袋。」在與項橐談論時,趙無恤已經預見到各郡太守的你爭我奪,這麼多精壯刑徒,完全足夠一個郡完成一個大工程,為郡守的政績錦上添花了。
不過趙無恤打算統統否決郡守們的乞求,如今趙氏領地又擴大了,河東落入手中,河西也隨時可以奪取。故而最重要的事情,是修通一條連接太行東西的大道!除了部分刑徒將賞賜給軍功卓著的個人外,都得拉到太行沿線修路搭橋。
對於一些戰俘而言,這個結果是殘酷的,意味著他們在未來很長時間裡要失去人身自由,和父母妻兒天各一方,以最低廉的代價為趙氏創造價值,也許一不小心就會死於山石、滑坡,或者凍餓致死。
可對於另一部分人而言,戰後沒有遭到屠殺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三到十年不等的刑期又讓他們有了恢復自由的希望。而且趙氏律法在這方面是較為完善的,就算是社會底層的皂隸,也擁有法律地位,比如獲得奴隸的主人就算要懲罰、殺死其奴,也必須報請鄉、亭核准執行;否則,主人就構成「擅殺」、「擅刑」罪,要負相應的刑事責任。
所以就算苦點,也有盼頭啊……他們如此希望著,本來打算著若是要被屠殺,便奮起一搏,現如今拳頭卻鬆開了。
在群臣忙著細分戰俘的時候,趙無恤卻於風陵渡口大擺筵席,等待除他以外,晉國僅存的卿韓虎……
第1011章 國殤
近來韓虎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魏駒首級的模樣。
雖說魏氏為了轉移天災造成的損失,引秦、鄭入寇,大肆掠奪韓氏的人民倉稟,讓韓氏遭受重創,還把虢城圍得水泄不通。韓虎也曾恨透了魏駒,可眼下見有二十多年交情的老朋友死於非命,身首異處,心裡卻又感到一陣陣的悲涼。
還有害怕。
晉國趙氏一家獨大的局面已不可逆轉,魏氏已亡,接下來會是誰呢?
而且他對那個頭顱所代表的含義猜測不已。
是威脅?是恐嚇?是嘲笑?亦或是尋常的傳首告之消息?
肯定沒那麼簡單。
雖然戰爭里和趙無恤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但韓虎被受邀赴宴時,也猶豫再三。
最後還是他的謀士段規力勸道:「主君必須去!」
他分析道:「趙軍大敗秦、鄭、魏後,士氣正旺,但趙無恤卻沒有急著入秦,而是停駐風陵渡,看著河外地虎視眈眈,倘若主君不去赴會,趙無恤定會對韓氏生疑,說不定那數萬大軍就會渡河南下,配合桃林塞的趙軍一起席捲河外,到時候又是一場兄弟鬩牆,血光之災啊!主君覺得,韓氏擋得住麼?」
「擋不住……但趙韓兩家聯姻結親,我與他也親如兄弟,子泰不至於如此吧……」韓虎十分躊躇。
「一旦威脅到自己,趙無恤連自己的兩個親兄長都能屠戮,更何況義兄義弟?至於聯姻……趙魏、趙知又不是沒有姻親,結果如何?趙武子死後,他的魏氏夫人因害怕趙無恤,遂逃奔回魏氏,怯怯而死,知氏夫人也被軟禁,終日以淚洗面,最後一命嗚呼。主君真的覺得,兩家關係是一介女流的柔弱軀體能承載的麼?」
這些話韓虎聽進去了,縱然有些害怕,但他還是備上禮物,趕赴風陵渡與趙無恤會面。
他沒有走險要的函谷關、桃林塞,那些「跖之徒」把盜跖的死也歸咎到了韓虎頭上,認為若不是他自行撤離,盜跖也不至於死在桃林……
韓虎心裡大喊冤枉,當時楚王勢頭正旺,大有席捲河外之勢,誰想得到他會突然病逝啊!可他解釋也無用,過去幾天裡函谷關的跖之徒已不止一次阻斷韓兵西去,若不是有軍法約束,他們大概會殺到虢城搶掠一番泄憤吧。
所以韓虎是一葦扁舟渡河,從河東去到風陵渡。
路途中,入眼儘是一片凋敝,晉國的精華河東地區在連綿戰火中損失慘重,百姓流離失所,田地或被拋荒或被兵卒踐踏倒伏,一些秦、魏、鄭的殘兵逃入山林行盜匪之事。不過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地方的居民已經開始返回家中,趙軍控制的地方,秩序在一點點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