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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伯主!」
眾人皆驚,按照周禮的規矩,官爵有九命之別,九命最高,一命最低。一般來說,子、男之國五命,侯、伯之國七命、天子的三公也不過八命,齊桓公、晉文公也就這等級。只有遙遠的宗周時代,周公、召公等開國攝政上公才為九命!
如今趙無恤以諸侯身為作為九命伯主,真是前無古人。
「終於還是叫他得逞了……」秦伯、鄭伯等諸侯面容苦澀,卻只能默默地接受這個事實。
趙國的臣子們則興奮了起來,山呼萬歲,也不知是在為天子的策命歡呼,還是為趙侯歡呼。
而趙無恤,卻並無太多喜色,只是按照規矩三次辭謝,然後才接受了此命,緩緩走向天子。
周王匄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也起身往下走,扶起了要下拜的趙侯。
然而當無恤起身時,天子赫然發現,這位人高馬大的諸侯竟然比他高了整整半個頭,而且氣宇軒揚,若不看服飾光看氣質,還以為他才是王呢!
他不由打了一個寒顫,想起了這幾天來黃池的路上,聽到的一首童謠。
侯非侯,王非王……
周王匄的臉色頓時煞白,但儀式必須完成,他只能強撐著舉起趙侯的手,對會盟台上的二十國諸侯、大夫宣布道:「俾爾趙侯,得專征伐,以糾王慝!」
……
在儀式結束後,周王匄就藉口身體不適,臉色蒼白地被人扶下去了。
到這時候,已經沒人在乎天子在場與否了,趙無恤召喚他來黃池,就是想讓天子親自冊命自己為侯伯(霸主)。
凡侯伯,救患、分災、討罪也,趙無恤之所以這麼看重這個名分,是因為成為霸主,就意味著取得了代替天子號令天下禮樂征伐的權力!
這一刻,趙無恤算是真正站在了時代的中心了。
但他與前代的霸主們,又有所不同。
春秋時期的霸權,猶如江河波濤,後浪推前浪。說霸主有號令天下禮樂征伐的權力,只是就一般情況而言。其實,霸主的霸權也會受到限制,多半是來自中原的其他大國。如齊桓公雖然稱霸,卻始終無法降服晉國,秦國更是從未理睬他。晉文公雖然稱霸,但對於秦、齊,他也無法發號施令,齊晉最強大時連中原都無法完全支配,更別說南方的吳楚了。
除此之外,雖然霸主內心深處都有由霸道至於王道渴望,但無論哪一位,在其威望最高時,也從來沒有實現過一統諸夏的局面。
對於周天子,更是連取而代之的心思都不敢有,齊桓公對周王一直恭恭敬敬,晉文公曾經想要獲得天子的葬禮規格,卻被回絕,也不敢強行僭越;楚莊王率軍北上,問鼎之輕重,也被周人一句「在德不在鼎,鼎之輕重,不可問也」勸退,悻悻而歸。
總之,在之前的各代,儘管陰雲密布,但周天子的威儀,依然如同太陽一樣高懸在霸主們的頭上。
相比之下,周王匄對於趙侯而言,只是一盞他提在手裡的宮燈而已……
比起前輩們而言,趙無恤面臨的形勢是最好的,他能有今天,靠的不是仁義禮樂,不是天子恩惠,而是手中的劍,胯下的馬!靠的是鐵與血!
十年下來,五合六聚,晉國被他取代,所有政治遺產都被繼承;魯、衛這兩個傳統的政治大國淪為傀儡;宋國、燕國則是盟友;加上秦國已殘,齊國已破,鄭國降服,放眼中原,趙無恤竟再無敵手!
南方的吳、越正鬥成一團,豈敢與趙國為敵?至於楚國,雖然是龐然大物,但歷史的包袱太重,自保有餘,進取不足,也對趙無恤的霸業構不成威脅。
趙國軍隊的強大讓人不敢匹敵,如今趙無恤又得到了「霸主」的名分,名與實都握在手裡!
「侯非侯,王非王……這句話,倒是有幾分道理。」站在天下的中央,趙無恤的目光瞥到了南子,她依然笑容嫣然,以為自己得計。
這小女子的手段,趙無恤並非不知道,倒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是想要通過散播傳言,形成輿論,最終形成黃袍加身的態勢,讓趙無恤提前稱王,為殷商報仇,同時讓宋國地位提升而已。
但趙無恤可不是那種會被他人所左右的人,膽敢破壞他計劃的人,都要付出代價。就目前來看,先做幾年霸主,挾天子以令諸侯,遠比直接稱王要好得多,既不用承受風險,又能借著大義名分為所欲為。
對南子的懲戒警告,是盟會後的事,今日趙無恤初為霸主,首先要嘗試下揮舞禮樂征伐之權的樂趣。
無恤緩緩說道:「既然天子讓余代為主持盟會,事不宜遲,這便將需要商議的事,一一解決罷!」
他一揮手,說道:「帶齊侯荼上壇!」
……
「帶齊侯荼!」
「帶齊侯荼!」
虎賁們將霸主的命令一聲接一聲傳了下去,不多時,年輕的齊侯荼便戰戰兢兢地被帶了上來。
晏孺子的摸樣,與他母親芮子有幾分相似,尤其是把對垂淚哀憐的眼睛,他的君侯冠冕已經去掉,穿著一身單薄的深衣瑟瑟發抖,加上身體還未長開,十分瘦弱,眾諸侯見了也不由心生憐憫。
他母親告誡過他,今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切勿亂說話,只管匍匐在地乞求寬恕,其餘事情,自然有母親為他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