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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首《小雅·常棣》就是周公在渭水河畔送唐叔虞之國時,感慨自己的兄弟管、蔡二監叛亂,骨肉相殘。於是吟誦這一詩篇,寓意成王、唐叔虞要吸取教訓,兄弟同心。
無恤也跟著樂師高學了幾天詩,知道其中典故。在應和時,他心中卻暗想著,日後自家兄弟四人中,誰當為成王,誰當為叔虞,而誰又會成為管、蔡?
兄弟倆其樂融融,淡化了離別的氣氛,至少在前來送行的大夫傅叟看來,是「和樂且湛」的。
趙鞅沒有親來,因為他今天一早便要進都城新田去,為宋國大司城樂祁覲見晉侯做鋪墊引薦。
據說,正式的大朝會將在半旬後的冬至日舉行。
讓無恤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宋國大司城樂祁居然也囑咐他的親信陳寅前來送行。最初無恤以為是衝著老大伯魯的面子,誰知陳寅竟連他的禮物也準備了一份,而且看他的眼神,那叫一個意味深長。
無恤不由得暗暗撓頭:「這些宋國人,不會是在我身上打什麼壞主意吧?」
經過一系列送行儀式後,趙無恤和伯魯告別,帶著他的班底們,出東門轉北,踏上了旅途。
可惜姐姐季嬴今天沒有來相送,他心中不免有了一絲遺憾。
……
趙無恤卻不知道,此時的下宮鹿苑處的高崗上,一身淡紅曲裾深衣的季嬴,正牽著白色麋鹿,遠眺蜿蜒北去的長長車隊。
她不由得輕輕哼起了一首邶風。
「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季嬴不舍弟弟的離開,只有她才知道,自己雖被父親稱為季嬴,當成趙氏淑女養大,但其實有更複雜的身世,與無恤並非普通的姐弟關係。
但她卻明白,趙氏的男兒一如出巢的雛燕,必須經過風雨方能成長,有朝一日才可一飛沖天,化身為天命玄鳥!
白色麋鹿則痴痴地看著流下一滴晶瑩淚珠的紅衣美人,扯了扯毛茸茸的耳朵……
第28章 涉彼北山
雖然已經是冬天,但在日頭下趕了小半天的路後,趙兵們的額頭、臉上都出了不少汗水。
趙無恤也一樣熱,只因為這身寬袍大袖實在是有些悶。
他有些羨慕地看了看有遮陽傘蓋和帷幕的雙轅牛車,裡面坐的是女眷侍婢。不過現在不是追求安逸的時候,趙無恤要是腆著臉跑去裡邊跟著姑娘們一起乘涼,他剛組建起來的班底估計要心涼跑掉一大半。
他收回目光,繼續觀察沿途的情形,這還是自冬狩以後,他第一次離開下宮。
作為霸主國,晉國總得注意形象,都城附近的官道修繕還不錯,至少能讓戰車行進時不那麼顛簸。
羊舌戎的第一天車右還沒當熱乎,就被計僑給轟了下去,美其名曰要為趙無恤介紹一路上的景致和民情。
羊舌戎只是下士,地位比不上中士計僑,只得一臉怨念地去做他兩司馬的本職工作,吆喝趙兵們加快腳步趕路。
專業人士就是不一樣,王孫期駕的車四平八穩。而計僑則爭分奪秒地一手持筆,一手拿著簡牘,在不停地追問著無恤關於那「周髀數字」的問題,一有回應就立刻記述下來。
趙無恤當然不會一次性把肚子裡的東西掏空給他,而是一次一點,循序漸進。等計僑吸收完畢並發揚光大,中國的數學水平應該能縮短數百年的發展歷程吧?
而且,用後世的話來說,數學還是一切自然科學,乃至一切精密技術的基礎。趙無恤對數科的推動,也許能產生一系列的後續反應,時間越早,發酵後產生的影響就越大!
因為,現在可是春秋,諸子百家的萌芽期,中國的哲學、科學尚在孕育中,可塑性極強。
想到這點,趙無恤覺得自己撬便宜老爹牆角的行為頓時變得高尚無私起來……
作為下宮的首席計吏,計僑對周邊鄉邑每一塊田地、集市都了如指掌。
他介紹說,凡國野之道,十里有廬,廬有飲食,可以讓行人喝水歇腳。成邑距離下宮三十多里,這一路過去,過了第二個廬舍後,則從官道岔入了較細的野道,只能容一輛駟馬戰車行駛。
「小君子,從這兒開始,就進入成邑地界了。」
趙無恤點了點頭,舉目望去,野道兩側是大片已經收割完畢的黍稻之田。
穿越後,趙無恤就發現,現在的氣候比後世暖和多了,而且雨水濕潤,人口較少,天朝百萬人口的地方,現在可能一萬不到。地方上的山林、草澤也沒有得到足夠的開發,所以在後世乾旱的山西,此時偶爾還能見到灌水的稻田,當然,還是以耐旱的粟田居多。
不過今年的年景不好,四季都遭了災,而且成邑鄉山多地少,幾乎沒有修建任何水利工程,畝產低得驚人。
地勢慢慢爬高,上坡道上有零星的枸杞從,粗衣陋服,衣不曳地的在野氓民在採摘今年最後一批果實,正如詩言:涉彼北山,言采其杞。的確是像姐姐季嬴所說,路人面有菜色,見到趙無恤一行旌旗招展的車隊,他們都慌忙讓到田埂里拜倒叩首。
也有零星幾個帶劍的國人站在路邊朝無恤拱手行禮,他們是前往都城新田的成邑旅人,在聽說趙無恤要去成邑上任後,面面相覷,神情古怪,卻也沒說什麼。
在計僑講述下,趙無恤還了解到,西周的地方行政制度是六鄉六遂。可到了春秋時,情況有了一些變化,晉國從獻公時開始設置縣制,經過一百五十多年發展,縣反倒成了最基本的地理單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