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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虎可有回應?」
趙無恤露出了回憶的神色:「據說,陽虎當時奄奄一息,甚至都不能發音了,但我想他心裡想說的應該是……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則五鼎烹吧!」
第449章 陽虎之死
與此同時,甄邑,成為趙氏與孔丘爭論焦點的陽虎正百無聊賴地躺在床榻上。
一個月前,陽虎剛剛到此地時環顧四周,得出的結論是:「這是一間舒適的囹圄。」
囹圄這個詞,其實過於貶低趙無恤給他尋的住處了,居室就在甄邑牆垣內側,既隱蔽,又能被樓闕上的兵卒時刻監視著。此處距離最近的道路也有數百步之遙,因為被劃為軍用禁區,平日根本沒人有膽過來。
裡面寬敞通風,不乏裝點:地上鋪著粗糙的絨毛地毯,在冬日裡能留住溫度,有一張被褥厚實的軟榻,還有一個通風排污良好的廁溷,內置薰香以消除異味。
雖然對外被宣布為「已死」,但桃代李僵的陽虎依然受趙氏上賓的待遇,他頓頓能吃上魚肉麵食,有酒漿可喝。唯獨遺憾的是,對於身材高大,曾縱橫魯衛的陽虎來說,這裡還是嫌太小了,探索房間花的工夫還不及他平時穿一件深衣的時間長。
而且為了防止外人窺探,窗戶基本被封死了,只有一個排煙的天窗開著。所以他看不到日出日落,只能在夜深時從天窗仰望划過甄邑的半輪蒼白彎月。
「知足吧。」陽虎如此安慰自己,他曾聽人說起過賢者老子的一句話:「禍莫大於不知足。」虎落平陽,就不要指望太多。
想想他在齊國被齊侯囚禁時的處境吧,那才是真正的囹圄:鋪在地板的稻草充滿尿臊昧,那兒沒有窗戶,沒有床榻,連個尿桶都沒有。他依稀記得牆壁是石頭的,摸上去一陣冰涼,他只能依靠觸覺,裡面沒有一絲光線,和瞎子無異。
相比於齊侯的苛刻,趙氏父子已經給足了他尊重,甚至在趙無恤突然發難,說他染上「傷寒」後,還和趙鞅一起來詢問過陽虎的意見。
「魯人若是得知陽子尚在,定不肯善罷甘休,趙氏不能背上讓晉魯分裂的罪名,所以陽子只能委屈一下了!」
陽虎除了低頭又能怎麼辦?索性他是個順勢之人,事後也欣慰地想:假如趙無恤想要置他於死地,何苦如此麻煩,又是要他裝死,又是特意提供舒適囹圄?
居室角落裡立著一張「象棋」桌,陽虎聽說這是趙無恤從晉國帶來的玩意,據說就是他發明的,棋子由桑木雕刻而成,長期使用磨得鋥亮。據說在新絳,晉國的卿大夫子弟們已經開始用象牙和瑪瑙來雕飾了。
將、帥、宰、射、車、騎,一枚枚棋子分列晉河楚界兩側,倒是頗合當下的軍爭之道,趙無恤這個孺子,就是在這簡單的棋盤上練就的練兵領軍之法?想到自己輸給了這樣的對手,如今還得仰其鼻息,陽虎依然有許多事情沒想通。
可卻又輸的半點脾氣沒有。
他整日被關在居室裡面,只能通過隸臣送飯的間隙判斷下時辰,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每天食物吃完,陽虎就沒事可幹了。他繞著房間轉圈,一圈,兩圈,三圈。然後再坐到棋桌邊,漫無目的地移動一個「騎」,他現如今也成了困在棋盤上的走卒,任由趙氏父子落字。
往事襲來,他思索著自己為何一敗塗地,將過去兩年發生的事梳理了一遍又一遍,結論只有一個,都是趙無恤壞了事。
總想那些讓自己咬牙切齒的事情並無好處,於是又把未來推演了一次又一次。他思量趙氏父子現在面臨的情況,自己若是再被接見,應該如何提出建議,是那種能被趙卿倚重,卻又不會招惹到趙小君子的建議。
總之,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但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主君卻遲遲不來,仿佛已經將他遺忘。
於是陽虎的耐心便被磨得跟紙一樣薄了。
他閒極無聊時,也想學下象棋,卻苦於沒對手。
最後,陽虎的目光便轉向了居室另一角的竹書上,他識字不多,對讀書十分不耐。但接下來幾天,卻如同孔子的愛徒顏回一般好學不倦。高大的虎士裹著被褥,蜷在燈燭下里看書,直到困意襲來,手臂酸痛,文字也變得一片模糊。
這種日子沒持續幾天,在新舊兩個版本的《司馬法》被翻閱得竹片都要脫離時,陽虎便無書可看了。因為這屋子裡的其他竹書都無聊透頂,儘是冗長難懂的《詩》《書》,以及一些周禮的零星片段。
都是些孔丘敬若天物,陽虎卻嗤之以鼻的東西。
陽虎得知,這些竹書、棋盤連同居室,是一位名叫伍井的軍吏所有,此人他剛來那天見過,板著臉,像看賊一樣看著他。從他的喜好來看,這是個好學卻極為無趣的人,陽虎情願不惜代價換一本有趣的《穆天子傳》。
他的這個抱怨在次日得到了滿足,這時候應該是一月初了,冰雪消融,天氣漸漸回暖,外邊偶爾能聽到鳥兒鳴叫,有也有布穀,一個英俊的青年貴族木屐上沾著青苔,手裡拿著一捲紙張,推門而入……
來者正是趙無恤近來最信任的手下,闞止,陽虎在西魯的安置和轉移,全然是由他來負責的。
陽虎發覺一月不見,此子微笑中帶著些戲謔,他手裡則拿著一捲紙張,幾個大字書寫在第一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