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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如此看來,若是齊人不盡全力干涉的話,趙子泰在魯國的地位恐怕是不可動搖了,假以時日,他便能整合全魯,回過頭介入晉國六卿之爭……」
這就好比本就強大的趙氏一變為二,而且縱使在晉國內部覆滅,在魯國也有一支「東趙」延續下去,幾乎是立於不敗之地。
韓虎頷首道:「然,趙氏不可與之為敵,只能與之為友,等回晉國後,我會將這幾個月的見聞一一告知祖父,一定要鞏固與趙氏的姻親和友誼。」
他自嘲道:「先前我還笑話魏駒凡事都要效仿趙氏,如今看來,他才是對的,我韓氏也不得不效仿了,至少招賢納士,訓練族兵是必須做的!」
段規心中大愧,趙無恤在張孟談輔佐下有了今日,自己也跟了君子一年了,卻沒有一件能稱道的獻言獻策,真是慚愧。
想到韓虎說的想加深與趙氏的關係,他突然靈機一動,出主意道:「君子,我聽聞趙氏有女名季嬴,如今已年近十九,按照禮制,女子二十而嫁,她也到許嫁之齡了。傳聞此女絕美,冠絕晉國,近幾年來提親者絡繹不絕,但限於身份不足,統統被拒絕。她是趙鞅愛女,還是趙子泰之姐,君子莫不如請上軍佐去向趙氏提親,若能迎娶季嬴,則趙韓兩家在伯魯與君女外,又多了一層姻親!兩家關係可以永固!」
韓虎摸了摸無須的下巴,認真考慮了起來。
自家姐姐韓姬性情高傲,不識大體,嫁給伯魯後非但沒能拉近趙韓關係,反而鬧了不少尷尬,實在是無法依賴啊……段規說得對,為了韓氏的未來,只能由自己頂上了!
他點了點頭,笑道:「多謝子矩了,此事可以考慮,若能因此拉近韓氏與東西二趙的關係,當記你一個大功!」
第575章 趙氏幕府(下)
個人與宗族孰輕孰重?回到春秋之後,趙無恤才感受到了宗族責任的重量,這時代的人或許不愛國,但卻無人不愛家。
季氏和孟氏的家主都不是什麼英才,但他們的選擇卻讓趙無恤嗟嘆不已。季孫斯為了保全季氏,毅然赴死;孟孫何忌為了不成為孟氏降齊的罪人,自己奔齊,讓弟弟繼承家業,延續孟氏的統治。
其餘士大夫,可以說他們腐朽,可以說他們鮮廉寡恥,可以說他們肉食者鄙,但無論是哪家,都在為維繫自己宗族的延續而嘔心瀝血,而且其中不少人頗得領民支持。
無恤由此認識到,魯國的舊貴族還沒枯萎死透,淘汰他們需要時間,所以在推行縣制的同時,也保留了季氏、孟氏和東地大夫們的都邑。
他打算用改頭換面的「幕府」來強大自己,削弱群藩。
幕府可不是日本的發明,而是從中國借用的詞彙,早在春秋戰國,列國的卿和將相就有開府的權力,李牧伐匈奴,靠的就是幕府下的門客家臣出謀劃策。
但趙無恤的幕府卻不盡相同,他只是借用這一制度,將魯國的三卿共治變成幕府將軍的乾綱獨斷。在貴族時代地位很低的士將被徵辟為幕府私臣,他們或是冉求、公西華這種出身貧寒的孔門弟子,或是闞止這種低級的士。
這些士人和老前輩曹劌一樣,鄙視卿大夫萎靡的生活,他們崇尚功利,嚮往仁義,有了一絲「國家興旺,匹夫有責」的社會責任感,想通過入仕創造人生價值。
在各縣蒙學源源不斷地量產人才前,在軍功地主們在魯國基層站穩腳跟前,趙無恤只能徵辟這些士人為吏,長此以往,他們將在社會中下層形成士的精神,而大夫們會被慢慢剝奪參聞國事的權力,圈子越來越小,威望越來越低。
「魯國,乃至於整個九州諸侯舊貴族的掘墓人不是我,而是他們,是這些生機勃勃的士……」趙無恤只是一個歷史進程的推動者,他想讓那「士貴,王者不貴!」的戰國士風提前到來。
就在趙無恤憧憬可以預見的未來時,廳堂的門卻被人輕輕推開了。
現在是夏曆二月末,春風徐徐,燕雀歸巢,天氣和羲溫暖,但趙氏幕府的群臣之首卻冷著臉尋上門來。
張孟談已經褪下了毛皮坎肩,穿著樸素的厚布深衣,站在門口。
「臣失禮,但臣有一事,不得不當面問問主君!」
……
張孟談讓侍衛將門一關,褪下鞋履後趨行上堂,到了十步距離時欠身一拜,又直起身子,問了趙無恤一個極為嚴肅的問題。
「建立幕府後,主君便統轄了全魯,但下臣卻有一句話不得不問,事到如今,主君究竟是想留在魯國做世卿?還是想回晉國繼承趙氏的宗廟?」
張孟談不得不嚴肅,縱觀全局,為主君看清前路的危機,並提出自己的謀略,這就是他的任務。他恍然發覺,趙無恤的勢力走到今天,已經站到了十字路口,左邊是歸晉,右邊是留魯,兩者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若是一心歸晉,那就得將魯國最大限度地動員起來,通過軍功授田不斷刺激魯人的進取之心,等到整合完畢,能湊出三軍遠征數百里外時,便是趙無恤歸晉討伐范、中行之日!
若是準備留在魯國,守著這片辛苦打下的基業傳於子孫,就要徐徐圖之,對貴族也得溫和些,同時儘量在十年內韜光養晦,避免成為齊晉戰爭的犧牲品。
趙無恤放下手裡的卷宗,抬頭迎著張孟談的目光,也接過了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