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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食?」
這便是盜寇外出的目的,虞喜也稱,他們是在一處里聚中搶掠糧食時被抓住的。
「大澤里本就缺糧,將軍帶吾等出來也是為了抄掠秋糧,好儲備過冬的食物……」
這便是盜跖此次帶人四處劫掠的目的了,說話的人在群盜里也是個小頭目,所以知道的多一些。
田賁聞言卻面色一板,凶神惡煞地罵道:「賊!」嚇得幾個盜寇渾身發抖。
「小小盜寇匪首,居然也敢自稱將軍!?」原來他是因為這個而生氣。
春秋時代以卿統軍,故稱卿可以稱之為將軍,一軍之帥亦稱將軍。趙鞅作為晉國中軍佐能被這麼叫,趙無恤統帥武卒,卻也不敢亂用這稱呼。孰料盜跖卻不講究,大概是因為手下兵卒接近一軍之眾,所以才敢如此逾越吧。
對於盜跖的自大,無恤並未太過惱怒,他揮手讓田賁退下,繼續追問道:「汝等一共有多少人,中都被攻破了麼?」
面對田賁的恐嚇,那盜匪磕頭如搗蒜:
「將軍……不,是盜跖讓小人等分為三路,先去西邊那座臨河的邑,但試探後發現守城之人不是邑卒,而是更難打的晉人,所只搶了幾處里聚就退回來了。又沿著路來東邊這個邑抄掠,但這裡不富裕,好多人家只有夠過冬的口糧,好在守備鬆懈,但裡面有個叫孔丘的老叟還時不時上城頭喊話,想要勸降盜跖,說的話差點連我都信了。然而盜跖言語犀利,親自上去駁辯過幾次,那老叟才無話可說……」
「柳下跖現在何處?」
若是盜跖在中都,那說明去闞城的是偏師,若是反過來,那留在中都的絕非主力!
「盜跖覺得粟米還不夠,便去了南邊那個大邑,說是要破廟掘陵,尋些金貴的東西好換糧食。這幾天抄來的糧食大多帶走了,吾等這些沒隨著他南下的要想吃飽肚子,只能再出來抄掠!」
無恤打斷了他的話:「那汝等一共有多少人在中都,攻破城邑否?」
「未曾……但吾等的頭領是須句人邾婁,他帶著四千人,已經占了外郭,現在正圍攻內城牆邑一角,恐怕裡面撐不了多久了。」
「中都果然還未失守!」
冉求聞言後立刻站了起來,心情激動異常,他性情內斂,所以這些天沒有太過表露擔憂。再加上他建議趙無恤穩妥行軍,若是因此耽擱了救援,夫子出了什麼意外,真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面對師兄子路。
但如今外郭已經不保,情形依然兇險,他便請纓為前鋒,卻被無恤制止。
「子有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與項司士帶的魯城國人未經訓練,怎能當此重任?還是和來時一樣,武卒在前,魯兵在後押陣,壯我聲勢即可,吾等距離中都只有十多里,午後便能抵達,二三子,大戰在即,都下去準備罷!」
冉求應諾,順從地回去督促魯人起身了。
虞喜冒險去近處探查得到的情報,與這幾個盜匪的口供相差無幾,不同於昨夜的寂靜,中都邑依然是殺聲一片,恐怕是進攻者最後的致命一擊了!
所以無恤讓休息過一程的武卒們起身西行,再不停留。
越靠近中都邑,路上越是不再空曠,開始出現一群群的人,諸人接連遇到了兩三股。這些人大多襤褸衣衫,也有穿著不合身的衣褐,乃至有穿女子衣裳的,見到兵戈如林、甲衣在身的武卒像是見了鬼似的四散而逃。
這依然是外出劫掠的匪盜,他們共計四千餘人,其中一千散落在周邊抄糧,剩下的圍攻中都。而中都的邑兵,據冉求說,恐怕只剩下兩百不到,加上青壯國人也沒多少,這便是過去兩年裡偃武修文的惡果了。
這些散寇自然是交給布在外圍的輕騎士和田賁悍卒對付,想要徹底剿殺是不可能的,擊潰驅散,不要讓他們堵了前進的道路即可。
不多時,他們經過城東郊外,無恤之前來這裡時,道路兩邊原本種植了成排的松柏樹木,還有大片竹林。可盜跖入寇後,將這些道邊樹木砍伐了不少,用來製作兵器和攻城器械,使得先前「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時「瞻彼淇奧,綠竹猗猗」的美景不復再有。
又西行片刻後,城邑在望,趙無恤騎在馬上遠眺,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放眼數里外的城下,無邊無際都是衣衫襤褸、手持竹木武器的盜寇!
「牆塌啦!」
「內城已破!」
一陣聲浪傳來,三千人齊齊吶喊,紅著眼想衝進城搶掠倉稟里的糧食,還有居民身上暖和的衣物,乃至於女眷。城內的人只覺得黑雲壓城,末日將至。
而與此同時,東方的地平線上,一面鑲著金邊的炎日玄鳥旌旗也冒出了尖……
第339章 中都的燈滅了
誠如那個被趙無恤抓獲的盜寇小頭目所說,此次帶著三四千人圍攻中都邑的,是須句人邾婁。
大野澤本無盜寇,只有在其中以捕漁射弋為生的野人。但百餘年來,周邊邦國時不時就會遇到連年災害,不是今年「春雪雨」,就是明歲「夏大水,無麥苗」。諸侯士大夫無道,地方貪殘,稅賦和勞役越來越重,苛政猛於虎,活不下去的野人和農夫便只得入荒野逃避這些人禍。
他們本來在草澤間雜處,平時就在水澤里過漁獵採集的生活,秋收時節出去劫掠。他們勢力各不統屬,甚至連國別都不同,有魯人、宋人、衛人、曹人、邾人,甚至是早幾百年跑進來的長狄、戎、淮夷。你占了一座小島,我占了一個水泊,還時不時相互爭鬥,終究難成大器,只要隨便來個邑大夫圍剿,就能將他們追得亡命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