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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一一上陣,卻全部被巧言善辯的端木賜一通搶白,統統敗下陣來。
端木賜最後當眾說下了豪言:「賜雖然魯鈍而愛財,卻從不取不義之財,不行無義之道!我行商只憑藉仁義信禮四字,他日定然富可敵國,結駟千乘,能與諸侯分庭抗禮,勝卻你們千倍萬倍!」
對此,商人們嗤之以鼻,大肆加以嘲笑,雖然他們賺取錢帛的能力還真比不上端木賜。此次來晉國,衛商統統虧損,唯獨端木賜估計對了此地因為天氣原因可能缺乏的貨物,讓端木家小賺一筆。
端木賜隨後盛讚趙氏君子此舉符合聖人之仁道,不僅應該在趙氏領地里推行,而且還應該在全天下推廣,到時候,才能建設真正的王道樂土。
奴隸商們對端木賜一向喜歡宣揚他那位魯國夫子仁義之道的做派早已見怪不怪,卻偏生說不過他,只能氣哼哼地作罷。
事實上,對於從不久居一處的行商來說,趙氏的法令只是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既然趙氏不讓殉,那就跑別家領地和邦國賣去,天下之大,公卿大夫每年都會死上十幾個,難道還會有價無市?
端木賜的理念沒有獲得其他人的共鳴,他失望之餘,也開始默默在簡牘上記錄下這件事情,他覺得,身在魯國的夫子,一定會贊同那位趙氏君子的做法。
不過很快,這件事情就被眾人淡忘了,因為有更讓人震驚的消息傳來。
最初是冬至日那天,宋國的使者,大司城樂祁在大朝會上遭到了晉侯逮捕,至今仍囚於虒祁宮中,尚未放出。
更有甚者,有人傳言親眼看見晉卿趙氏一度曾集結兵力於下宮,準備和范、中行兩家火併,最終卻偃旗息鼓了。
行商們聽說後,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慶幸還好沒打起來,經商碰上戰爭,一旦卷了進去,那才是血本無歸的買賣。
衛國各商行剛剛經歷了一次慘痛的失敗,被齊國、鄭國那些更精明的巨賈在新絳市場上打得一敗塗地,只能拋售貨物換取一些晉國特產保本。
商人們也準備離開新絳,一方面是擔心戰爭突然爆發,另一方面,則是隨著深冬臨近,這裡已經不是久留之地了。
所以今天,在衛國館舍內,衛國行商們正在為馬套上籠頭,架上車轅,準備出發。
臨走前,一位老商人在館舍內大聲吆喝道:「子貢,子貢!快些,要上車回國了!」
「這就來,這就來!」年輕的端木賜揮筆在簡牘上寫下了最後一個字,將其用蜂蠟封在木匣中,用粗麻線仔細綑紮結實。
他準備讓前往魯國的同行將此信捎給夫子,裡面有這一個多月來,他聽說的晉國政事,還有那項趙氏「止從死」的法令,他敢肯定,夫子一定會對此感興趣的……
比起齊都臨淄的繁華奢靡,晉都新絳的雄渾大氣,魯都曲阜要顯得狹窄窘迫許多,且帶著些魯人的小家子氣。但卻也是規劃得最方正,民風最為彬彬有禮的一座城。
無怪乎吳國公子季札訪問諸夏時,遍觀列國風雅後讚嘆道:「周禮,盡在魯矣!」
城中幾乎每一條巷子都按著周禮規規矩矩建造:使八家為井,井開四道,而分八宅,鑿井於中。
這天清晨,在城東偏僻小巷的一口幽深古井旁,正坐著一位年輕後生。
他眉直眼闊,神情樸實可親,身上穿著件在冬日裡顯得略薄的舊儒袍,腳下穿著一雙破麻履。雖然破舊蒙塵,卻讓人感覺他從身到心,乾淨無比。
後生左手裡拿著一卷竹簡,右手裡拿著一隻木瓢,無事時便就這蒙蒙天光讀書,倦時便少歇,渴了便盛一瓢清水飲下,縱然滿身灰塵,卻一臉安樂。
他叫顏回,字子淵。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
夫子是這樣評價他的。
直到有早起的鄉鄰前來井邊打水,顏回才微笑著站了起來,撣撣身上的灰塵,將木瓢繫到腰間,將竹卷仔細藏入襖內。手攏在袖子裡,向來人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禮,這才朝巷子裡慢慢走去。
夫子的家宅在里巷深處,面南朝北,院落不大,黃土為牆,足見主人的清貧。
顏回到時,正好見到一個衣著文繡的跋扈皂隸堵在門口,他捧著一些帛布和禮物,身前簇擁著幾名披甲帶戈的季孫家兵士。
那皂隸指著門口氣急敗壞地罵道:「執政派我等三番五次前來邀孔丘出去做官,他竟敢不出門親迎?還讓你來阻攔?」
數人推攮,欲推開柴門強行進入,卻寸步也進不去,只因為門內有一士人傲然而立。
第64章 仲尼弟子(下)
只見那士人三十餘歲,身形挺拔魁梧,兩眼炯炯有神。他頭戴鶡冠,結纓於頷下,身穿寬大的儒服,卻留了一臉的濃須,頓時書卷氣頓去,豪俠氣由生。
「夫子言:道不同,不相為謀!請回吧!」他的聲音洪亮,很有穿透力。
「還愣著幹什麼?給我上!就算把門砸了,也得進去!」
眼見那皂隸還要造次,士人果斷地出手了。
只見他單人獨身,兩手空空,敵對六七人,卻面不改色,視其為無物!
全副武裝的季孫家兵在他手中過不了兩個回合,紛紛被揪著衣領扔到了巷中水溝里,皂隸也被硬生生推出了閭門之外。顏回讓在一旁看去,士人的動作絲毫不失禮節,卻帶著一種不容商量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