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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一世的趙無恤已坐擁千乘之國,當不至於這麼慘。
所以他否定了趙鞅的詢問,搖了搖頭:「我對知瑤很重視,因為他是年輕一輩最令人矚目的,滅仇由,殺戎子便足以名垂青史了,但我並未將他視為對手。」
趙鞅曉有興趣地問道:「為何?他都配不上對手的稱謂,還有誰能?」
趙無恤卻故意賣了個關子,笑而不答,行禮,退數步而出。
出門後,他遇到了在外等候的陽虎。
「下雨了。」陽虎望著天,淡淡地說了一句,他身材高大,比趙無恤還高出一個頭,戴著面具說話瓮聲瓮氣,趙無恤不敢想像面具後是怎樣的慘狀。
趙無恤和他並排站在屋檐下,看細雨飄飄,這是三四月間晉國常有的天氣。
正欲談點什麼,裡面的豎人卻來傳喚陽虎。
「主君有召,那仆臣先進去了,有機會再與君子敘舊。」陽虎與趙無恤很生分,畢竟疤痕和疼痛還在。
無恤看著他的背影默然,這頭猛虎,真的在趙鞅壓制下變成了乖順的狸奴?
他讓侍從撐起雨傘,就要離開,誰想一聲「君子留步」,回頭一瞧,剛進去的陽虎卻又大步走出來了。
無恤笑問:「陽子,何其速也?」
陽虎面具後看不出表情,他道:「是主君讓我出來追問君子的,既然不將知瑤當成對手,那你的對手究竟是誰人?」
「原來如此……」
趙無恤心裡好笑,知道自己勾起了趙鞅的好奇心,自己再不答,他大概要光著腳自己衝出來追問了。
於是無恤醞釀了下情緒,背著手,望著天幕道:「我早已不是在泮宮裡和一群同齡人用木劍對毆的少年了。我是魯國大將軍,千乘正卿,我的對手,自然也是同級別的人。比如千乘之家的范吉射、中行寅、齊國陳氏、國氏,乃至於衛侯元!滅他們的族,吞彼輩的國,這便是我的野望。」
「至於知瑤?他雖然僥倖滅了仇由,卻仍舊只是個卿士之孫,請功後方能備大夫之職,不管晉人如何言之鑿鑿地說什麼日、月同輝,我卻是不認的!」
他看著天上雲開霧去,陽光灑落人間,露出了自信的笑。
在太陽眼裡,月亮,或許也只是顆能反射點光芒的小星星吧。
前世的趙襄子將知瑤當成天敵,但驕傲的知瑤恐怕壓根沒把趙襄子放在眼裡。
這一世卻不同了,趙無恤心裡嘿然直笑:小知啊小知,想要與我為敵,和我站到同一級別,你還得努力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行啊!
日月當空?笑話,且看誰的光芒更耀眼!
……
「好志氣,不愧是我的兒子!」
在陽虎再度入廳堂匯報,將趙無恤的話原封不動地敘述一遍後,趙鞅大呼痛快。
但隨即他卻摸了摸鬍子道:「無恤將范、中行、陳氏、衛視為對手,其實細細想來,他們也是與我一個層次的,那我……我豈不是與吾子相若?」
趙鞅有些不甘心。
陽虎補充道:「君子說了,這幾家只是他為主君前驅,要掃清的藩籬而已,主君你的對手另有其人。」
「快說來聽聽!」
「主君的對手,是知伯躒,是秦伯,是齊侯杵臼,是楚王熊珍,是吳王闔閭……」
「他說,主君要當的,是大國上卿,主君要爭的,是天下霸業!」
「說得好,無恤說道余的心坎里去了!」
趙鞅越聽越激動,終於從床榻上一下子站了起來,只恨不得此刻就成為中軍將,取代那尸位素餐的知伯躒,帶領晉國重返霸主之位,率十萬大軍渡大河,圍臨淄,越方城,斬孤竹,指點江山!
陽虎一直冷淡陰毒的目光終於燃起了熊熊烈焰:「這也是下臣願意服侍趙氏的緣故,我失去了執掌魯國的機會,卻不再後悔,因為我知道,我為趙氏之臣,便能贏得了在整個晉國,乃至在天下九州間馳騁的機遇!這才是大丈夫該有的作為!」
……
集結了東西二趙數千兵卒後,溫縣的外郭已成了一個大兵營,趙無恤中午入城時連遇到在外巡弋、警戒的騎兵,還有披甲持戈、挾掛弓矢的趙氏精兵。
進了內城宮室後,緊張的氣氛緩了緩,但卻是另一種情形,廟宇區那邊都在忙著布置婚禮事項,豎人、寺人、女婢在有司指揮下搬著各種禮器物件出出進進,忙得不亦樂乎。
在後天開始演練儀式前,新郎趙無恤反倒沒什麼事,輕輕一句話讓一君一臣兩頭猛虎找回了年輕時的壯志豪情後,他便輕衣一拂,在溫縣趙氏宮室里轉悠了起來。
溫,最初是妖妃妲己母邦有蘇氏的城邑,到了東周時,這裡被周王感激勤王攘夷之恩,送給了晉文公,從此成了晉國疆域。晉文公分封功臣,又把這塊好地給了心腹之臣趙衰,作為趙氏主邑。
之後趙衰傳趙盾,趙盾又傳趙朔,這裡一直是趙氏中心,成、宣、莊三代祖廟所設。直到下宮之難,趙氏短暫失去了這裡,趙氏孤兒復位後,趙武重獲溫地,著名的「趙文子冠」就是在溫縣廟堂中舉行的。
不過或是考慮到溫地周圍的領地全部失去,此處獨木難支,所以趙武將主邑遷離此處,回到了方便在新田管理國政的下宮。溫縣則被交給了趙無恤那被廢黜的長子,趙獲,兩代後傳到了無能的趙羅手裡。若非第三代人趙廣德還有幾分忠勇,這一系就只剩下看祖廟一個用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