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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 破城
中行寅這幾個月瘦了一圈,他環顧堂下眾人道:「趙軍以機巧之力,詐稱得天神相助,今我軍被動挨打,士氣喪盡,人力疲憊,二三子不如都來說說,應該如何守備?」
帳中諸人面色疲憊,眼圈發黑,他們大眼瞪小眼,沒人接腔。趙軍攻城二十幾天了,尤其這幾日攻勢太過兇猛,守卒們要防守四面城牆,東西補漏,對趙軍的那種攻城利器都見識過了,除了抱頭躲得遠遠的也無可奈何。
中行寅等了半天見無人回話,只能望天而嘆:「難道吾等連堅持到援軍到來,堅持到知氏相助也做不到麼?」
恰在此時,還是朝歌宰張柳朔站出來說道:「外臣倒是有一計。」
中行寅大喜:「何計?」
「趙軍依仗的無非是那數十台攻城利器,我上城頭觀察多時,最初一日夜間還拉回去,但這幾天趙軍或許是嫌麻煩,竟直接任其立在原地,頂多稍稍後撤百步。我料想,趙兵這是因為太順利,故而驕傲了,小覷朝歌了。若是在後半夜遣一支死士衝殺出去,攜帶火炬油脂,定能將這些器械一一焚毀,只要毀掉一半,吾等便能士氣回升,又能多支撐數月……」
中行寅覺得有道理,又問誰能帶兵出城去沖一衝,卻無人冒頭,屋內陷入沉默。
中行寅在太行以東儼然一國之主,這幾個月卻受了無數憋屈,此刻拍案大怒,說道:「區區趙氏竟逼我至此,真是恥辱!今日我問戰,堂下數十人竟無人敢應聲的?汝等非男兒也!」
他這一發怒,帳中諸人皆避席拜倒,惶恐不敢言。
中行寅最後按劍立起,怒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親自上陣,出城一搏!」
眾人紛紛站出來阻止,他如今是城內地位和威信最高的人,城池安危所系,眾人豈能讓他出去,君辱臣死,這才有人硬著頭皮出來請罪,願意入夜後出城試一試。
……
是夜,月光如水。
朝歌西城門緩緩打開,一支近千人的「死士」潛出城池,雖然號稱死士,可他們比起在凡共之戰里冒死衝鋒的東陽勁卒差了不止一分半點,裝備或許還更好,但人人臉上都帶著忐忑和不安,仿佛在做一場有去無回的冒險。
若不是重賞和軍令逼迫,他們是絕不會出來的。
只有出了城,才能感受到這幾天來投石機對朝歌的攻擊是多麼猛烈,牆垣上傷痕累累,有的地方已經被幾十斤重的石彈砸擊得裂開了小縫隙。
趙軍那些笨重的攻城器械多數分布在南城牆,但朝歌守軍沒有出南門,而是從西門貼著牆根爬過來,他們打算抵達南城牆後突然襲擊,燒毀攻城器械後再從南門回去。
在夜色下,那數十架攻城機械就像是沉默等待城破後吞噬活人的巨獸。
這幾天趙軍的防備似乎真的極其鬆懈,如此重要的攻城器械前面只有一些簡單的土壘、溝壑和籬笆防護,兵卒似乎在拄著戈矛打瞌睡,沒有發現城內竟然有人敢突出城外來。
朝歌守卒們在靠近目標後,突然起身,一鼓作氣地往前沖了百餘步,他們要搶在趙軍反應過來前迅速點火。
可直到他們抵達薄弱的防護帶時,不但無人來阻,甚至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仔細一瞧,那些在溝壑里打瞌睡的又哪裡是趙氏兵卒?分明是一個個掛著人衣的木架子、稻草人。
「不好,有詐!」
守卒們縱然再愚鈍,此時此刻也反應了過來,頓時驚覺不妙。
就在此時,忽聞本來一片沉寂和黑暗的趙軍大營內響起了急促的戰鼓聲,旋即,他們左右的夜色里幾乎不分先後,一起冒出了無數人頭,竟都是從地下鑽出來的。這些人在鋪了蘆葦席和沙土的壕溝里匍匐良久,此刻皆掀掉掩蓋物,披甲持械地跳了出來,齊聲鼓譟,同時往這股朝歌守卒殺去。
朝歌守卒們此時雖知中計,可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本來是乘著趙軍驕傲懈怠,防備疏鬆,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倖來襲擊趙氏前營,燒毀那些攻城器械的。而趙無恤卻利用了城內守軍這種心態布下埋伏,忽然之間,形勢陡轉,朝歌守卒從敵明我暗一下成了我明敵暗,心態瞬間恢復了被投石機轟擊時的惶恐驚懼。
他們鬥志已喪,只稍稍招架了兩下,就抵擋不住,也來不及再拼死去燒毀投石機,轉而開始向城池逃去。
然而方才空無一人的朝歌南門外不知何時多了數路伏兵,數百騎兵分為兩隊從旁邊打著火把馳騁而至,在一個身披紅黑兩色皮甲的騎將帶領下衝殺而來。
朝歌守卒們力氣既疲,膽氣又失,如何是這數千伏兵的對手?不過三兩下衝殺就被殺了一乾二淨,領頭的軍吏亦身亡戰中。
城頭上,中行寅和張柳朔面色鐵青,將全程看在眼中,期間不少僥倖漏網的守卒跑到南門處叩門求助,但城內的人抵死不開,最後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趙軍的弓弩一一釘死在城門上……
中行寅孤注一擲下派人帶兵出城的冒險就此結束了,趙軍的投石機分毫無傷,次日繼續向城內投擲石塊,但這一回,還夾雜了一些其他的東西:昨日被殺守卒們的頭顱……一個個被拋回城中,落到地上砸成了爛瓜瓤,粉紅的腦漿和黑紅的血液滿城頭都是,這對於守軍來說是最殘酷的精神攻擊,這些日子見識過不少鮮血和廝殺的守卒們無不嘔吐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