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頁
子服何介紹說,公斂處父是孟氏最大領邑郕邑的宰臣,也是這個家族裡的實權人物。
趙無恤知道一直以來,魯國都是季孫氏最盛,曾經主持三分公室,四分公室,獨占了魯國一半的城邑和資源,剩下的再平均分給叔孫、孟孫。
可現如今,季氏的強盛卻落到了陪臣陽虎的手中,曾經的輝煌也如昨日黃花了。看著公斂處父和子服何這一武一文兩人,反倒是孟氏更有前途,若是孟氏家主真如他所說是個有能力的人,魯國未來的國政應該順理成章地落入孟氏手裡才對。
到達富麗堂皇的後堂後,只見這裡門扉大開,堂內窗明几亮,正面是三張筵席,坐著三位高冠博帶的卿士,大概就是三桓了。案後飾以屏風,屏風後面是從殿頂橫柱上一直垂下來的巨大魯縞縵布,隨風飄蕩,氣勢昂揚。
公斂處父趨行後退守衛在門外,在子服何引薦下,趙無恤脫去鞋履著足衣入內。
他認真地打量著這三位世家首領,中間一位是名義上的魯國執政季孫斯。這人三十出頭,他身量很高,鬚髮黝黑,長了一張馬臉,貌相隱忍,精神狀態卻不怎麼好,年紀輕輕就吊著厚厚的眼袋,不知道是不是在憂鬱陽虎之事。
右邊那位是這府邸的主人孟孫何忌,他同樣是三十餘歲,此人和他的幼弟孟孫閱都曾拜孔子為禮儀老師,所以看上去頗為知禮,一直對著趙無恤微笑。但他雖然面如冠玉,溫文爾雅,但卻沒有方才公斂處父所說的氣度和雍容,說話和舉手投足間反倒有些怯懦。
左首的叔孫州仇年歲才二十出頭,他身材瘦削,白面無須。和季孫氏被陽虎、公山不狃架空一樣,叔孫氏也被小宗叔孫輒當成了傀儡,這場會面期間他話倒是很多,卻沒一句有營養的。
對於流行老人政治的諸侯來說,這三位卿士有些過於年輕了,難怪會被家臣架空,跟他們繼承家業時年歲太小,威望不足也有關係。
無恤在打量三桓,三桓也在審視著他,相互端詳片刻後便開始了例行的寒暄。
趙無恤按著在晉國時就嫻熟無比的禮儀拜見三人,以晚輩自居。
「小子見過三位卿士。」
「子泰遠到疲憊,卻還要趕來見吾等三人,正所謂四牡彭彭,王事傍傍,明天且休息一下,等後日再拜見君上。」
世卿大夫見面的一般流程,先是回憶各自先祖的交遊與友誼,什麼趙成子陪同晉文公過魯時曾與季友交好,什麼趙文子和叔孫穆子也曾賦詩飲宴……
用雅音說了半響毫無營養的對話後,趙無恤甚至都感到了陣陣疲倦,覺得跟這些古板的世卿貴族交流還真是累,中都邑冉求、曾點帶給他的小清新蕩然無存。到了這時,談話也終於開始進入相互試探的正題了。
季孫斯作為三桓名義上的首腦,先是故作關心地問趙無恤在魯國西鄙可還適應,那裡政事民生如何,趙無恤則露出了思鄉之情。
「濮北雖美,曲阜雖好,但還是不及新絳啊。」他唉聲嘆氣,真像一個想家想父親兄弟的孤苦少年。
聞言後,三桓對視了一眼,相互間微微點頭,臉色紛紛一松,再開口時,說話就和藹殷勤了許多。
第303章 陪臣執國命
趙無恤之所以進行這樣一番表演,心裡是有計較的。
雖然現在上下異位,政局不穩,但魯國過去幾百年一直是世卿世祿的國家,由公族執政。外來者如晉重耳、孔子的祖先、齊人鮑國都無法在這裡獲取高位,甚至連大夫之位都混不上。
總之,這是一個注重親親尊尊的排外邦國。
所以趙無恤以兩邑入魯為大夫,倒是幾百年來頭一遭,三桓雖然已經喪失了曾經的權威,但依然視魯國為自己的獵場,趙無恤這頭外來的孤狼進了這裡,自然要被他們所排斥。表現出一副思鄉之色,表明自己不會在魯國一直呆下去,應該能降低他們的提防。
所以趙無恤十分誠摯和認真地說道:「無恤願意為魯國守衛西鄙,逼退齊人的攻擊,希望由此為晉、魯立下功勞,好早日返晉……」
這聽上去像是真話,三桓心裡一顆石頭落地。
其實,三桓是有求於趙無恤的,因為他身後是晉國趙氏,很可能會在未來成為晉國執政的家族。
正如瓦之盟上季孫斯對趙鞅說過的:「以敝邑介在東夷,密邇仇讎,寡君唯上國是望。」魯國一直向唯晉國馬首是瞻,從前是指望晉國保護魯國免受齊、楚、吳等強國的攻擊,現在三桓則是希望晉國能遏制權臣陽虎的野心,讓他不能肆意妄為。
但半個時辰後離開孟氏府邸時,趙無恤不禁有些憤懣,因為今天和三桓會面讓他有些失望。
「除了幾盞魯國薄酒和一些空口奉承外,幾乎一無所獲!」
和子服何有遠見地認為趙無恤的軍事力量可以用來抵抗陽虎不同,三桓似乎沒有這方面的心思。他們已經沒了先祖的銳意進取,只盼望得過且過,攀附著搖搖欲墜的霸主晉國,苟延喘息而已。
他大搖其頭道:「子孫不肖,難怪三桓會失政,一個家族能落魄到被家臣奴僕專政的地步,還有什麼救?」
季孫斯的一門心思隱忍,孟孫何忌的優柔寡斷和怯懦彷徨,叔孫州仇的大話連篇,都在這場會面里有所表現。這三個家族要是在競爭劇烈的晉國,早就被人滅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